皮承明瞬间松了口气。凌永则大怒转身:“谁!”窗外无人,一息之后,门被推开,两个男人并肩走近,一威武昂藏,气势似剑锋长枪,一体纤肩下,如林中翠竹,正是武垣和崔芄。看到武垣,凌永气势瞬间就散了,嘴唇翕动:“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柔娘。”崔芄看着他:“你不想见她最后一面? ” 我怎会认不出她见她最后一面……凌永下意识往前两步:“好了么?这么快?”他记得当时签契时,崔芄说的很清楚,只有骨骼,再无其它,重建人身很复杂,需要很多时间,这才几日……就好了?“不,你送来的骸骨,并不是她。”崔芄无意挑动凌永神经,话音很快:“我知道她在哪里,跟我走,我让你见她最后一面。”凌永放开皮承明,脚步踉跄:“好……”什么事,都不如这最后一面来的重要。武垣深深看了皮承明一眼,没说话,也转身离开,好像这次过来,就只为击飞那个匕首。长安街道有宵禁,多年如此,除非特殊圣旨,从不破例,执行很严,可法理都不外乎人情,坊门也不是说任何时候都绝对不能开,非常特殊的情况,比如白事,可报知坊正后,批特殊牌子开启坊门。崔芄的行当,今次的事件,多多少少算和白事沾边,再加上武垣的威压,坊正也不愿意事情闹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了。很快,三人来到长寿坊,姜宅。姜家治丧,夜间不歇,灯烛大亮,如同白昼。正堂放着一副棺材,大殓过后,‘灼娘子’尸身就被放到了里面,不盖盖,方便吊唁的人缅怀哭丧,见最后一面,是以视野很清晰。花信年华的姑娘,桃腮樱唇,乌发白肤,安详明媚,一如生前模样。凌永走到棺前一尺,就再也走不动了,颤抖的手指甚至不敢往前,触碰棺中人的脸,腿软的站不住,又不甘心跪下,看不到棺中人,他用力扒着棺材,眼角通红,泪珠不由自主滚下。崔芄:“你上一次见她时……她大概不是这般模样。”
“十三岁……我上回见她,她才十三,一转眼,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凌永很想维持体面的微笑,可他笑不出来,用力绷着脸:“可我怎会认不出?她生的……像我姑姑,从小就是美人胚子,生下来就不爱哭闹,别体贴娘亲,所以取名叫柔娘……她从不同人吵架,身边小孩不管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她都cao心照顾,小小年纪就被人称为善菩萨,街坊都说街坊长大了,一定像她娘亲一样温柔漂亮,宜室宜家。”他颤抖的手轻轻摸上柔娘的脸:“我该听她的话,不该鲁莽冲动,学什么游侠,不玩乱七八糟的路子,也不会犯了事,背井离乡三年,归来一切都变了,姑姑没了,姑父没了,她也消失了,茫茫人海,无处寻,无处找……”“……她喜欢种花,又生性害羞,怕别人笑话她,就养了习惯,日常体会事件都写下来,时不时观看总结;她喜欢吃甜甜糯糯的东西,比起面食,更喜欢吃米;她有藏东西的小习惯,那些不想让人看到的,她会觉得害羞的东西,都会小心藏起来,不过也因为性子纯直,藏东西都没那么多心机,总藏在自己种的花植间……终于能归家时,我满怀期盼,买了她最喜欢吃的玩的小玩意儿,可却再也找不到她了……”“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姜年也愣住了,小心牵了牵康氏袖子,低下声音:“娘……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我姐姐么?”康氏握住姜年的手,闭眸叹息:“你记住了,她……永远都是你姐姐。”姜年似乎明白了什么,指尖颤抖,突然泪聚。今晨崔郎过来,单独见了见娘亲,他觉得很意外,记得娘亲好像也有些意外,当时说的应该就是这件事……可这是他姐姐啊……他的姐姐。康氏牵着儿子的手:“娘饿了,你陪娘去用些汤饼。”姜年不太愿意,但不想娘难受,就跟着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凌永痛快哭一场,面上痛苦不在,或者已经能成功压下去,唯眼睛通红,声音里带着哑意:“柔娘……为什么在这里?”崔芄没立刻说话,看向武垣。武垣微颌首,示意他随意,今晚这局带上崔芄,为的就是让一切更明朗,虽竹牌是他发现的,纸条是他通知的,来姜宅谈,让康氏知道且接受,也需要崔芄,崔芄值得。崔芄便看向凌永,问:“我院中那副尸骸,是你让人送的?”事已至此,凌永不可能再瞒,也瞒不了:“是,我以为那才是……”崔芄:“这才是柔娘,十年前死的,是这家女儿灼娘,柔娘顶了灼娘名字,在这里住了十年,你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若知道,我……”“屠兵曹问你时,你可没配合——”崔芄提醒,“当时你认出来了?”“没,我没见过她,屠兵曹问灼娘子,我也不知那是她,若我知道……”凌永白了唇,不知是后悔没说实话,还是后悔没早点来,早一点见到柔娘。他们曾经离得那么近,那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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