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最深处。
他想起朱襄和他私下说过的话。秦王和赵王其实没多大区别,一样任性,一样为了自己高兴会不顾秦国的利益。
秦王是秦国的王,所以秦国的利益也该为秦王的心情让步。
朱襄非常重要。但秦王现在显然认为与蔺相如比一场,让令他屡屡吃亏的赵王的儿子也吃个大亏,比朱襄的安全更重要。
当然,秦王确定赵王不敢真的杀朱襄,也相信蔺相如这么厉害的人一定能保住朱襄的性命,所以他既能让赵王吃亏,也能得到朱襄,一举两得。
可白起想,假如朱襄出事了呢?
牢狱环境恶劣,朱襄若在牢狱中病死了呢?如果有嫉恨朱襄的贵族,偷偷派人在牢狱中将朱襄刺杀了呢?如果赵王被赵人逼迫谩骂,恼羞成怒,失去理智真的杀了朱襄呢?
君上没考虑过?
不,君上那么厉害的人不会没有考虑过。
白起刚扛过一次无妄之灾,现在看见这一幕,难免有物伤其类之感。
“君上,等朱襄被赵王下狱,赵人怒骂赵王之事,末将请求亲往急行军接回公子政和朱襄。”白起拱手道,“只要我军出兵够快,赵王就来不及澄清他没有杀朱襄之意。”
“好!”秦王高兴地答应,然后他叹气,“急行军,寡人恐怕跟不上啊。”
白起再次劝阻秦王亲自前往邯郸:“君上,我军现在即使打下邯郸,也抵挡不住几国联军,守不住邯郸。等末将能守住邯郸时,一定请求君上亲征!”
秦王瞥了白起一眼。寡人还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罢了,相国已经来了好几封信请求他回咸阳,他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但他真的很想亲自前往邯郸,吓蔺相如和那个赵王一跳啊,唉。秦王遗憾极了。
楼缓看了白起一眼,心有所悟,笑道:“我会派人给楼昌透露消息,君上得知朱襄入狱后,想派人刺杀朱襄嫁祸赵王。让他派人好好保护朱襄。楼家在赵国颇有势力,君上不用担心朱襄的安全。朱襄定能平安入秦。”
白起:“……”楼缓每次利用楼家真是毫不手软。他真的很恨在赵武灵王被饿死时袖手旁观的楼家,更恨赵惠文王和其子嗣。
秦王继续捋着胡须,微笑道:“寡人相信楼卿一定做好了万全准备,寡人将静候楼卿佳音。”
楼缓站起身,对秦王深深一拜:“定不负君上所托。”
秦王也站起身,扶起楼缓,笑得十分温柔。
白起将视线移开。
自从知道秦王有杀他之意后,他现在看到秦王这样的笑容就害怕。
……
邯郸的谗言逐渐被澄清。民众逐渐相信朱襄绝不可能是秦国质子异人。
朱襄被遗弃时投奔蔺公时,许多人都见过。之后朱襄居住在蔺公封地,周围邻里更是每日都能见到他,有无数人证明朱襄就是赵人。
认识朱襄的农人们为了澄清谣言,都要举着锄头和人打架了。
“仔细想想,朱襄公确实不可能是秦国公子。朱襄公成名时,秦国公子还没离开赵国呢。”
“谁传的谣言?他们是想杀了朱襄公吗?”
“肯定是想杀了朱襄公啊。听闻朱襄公去长平时,就有人嫉妒他,传他是秦国奸细的谣言。”
“比这个更早!朱襄公教我们种土豆时,赵王说朱襄公是奸细,把朱襄公的官免了!”
“唉,王为何……”
“王就喜欢赵括那样的人。”
“听闻赵括亲母不肯为赵括设灵堂,说赵括该死,无论哪个赵人杀了她,都是赵国的忠臣。不明白那样的父母,怎么会生出赵括这样的人?”
“是啊,马服君有这样的儿子,真是家门不幸。”
“赵王亲赵括而远朱襄公,这不是明君所为!”……
邯郸城里的人窃窃私语。
西周时,住在城内的平民称“国人”,有当兵的义务,要交税,能读书,能当官,还能议论朝野。
现在“国人”和“野人”都成了庶民,住在城里的原本的国人后裔地位仍旧比农人高。他们有文化,以居住地和祖辈地为自己取氏,也敢议论朝政。
赵王年轻,从未见过国人骂国君的情况,一时又羞又恼又害怕。
他想起了周厉王的往事,心里更加羞恼。
赵王叹气,召集近臣道:“如今邯郸因朱襄生乱,可朱襄刚立下大功,寡人无法杀了朱襄,众卿,寡人该如何是好?”
赵王召集来的心腹和宗室纷纷沉默。
平原君赵胜欲言又止。听这话,难道君上居然对朱襄有杀意?!
赵胜想斥责赵王,被平阳君赵豹拉住衣袖。
赵胜看了一眼弟弟不赞同的眼神。因他主张接收上党,引发长平之战赵国的惨败,声望已经跌落不少。现在赵豹用眼神提醒他,他冷静下来,咬牙低着头不为朱襄辩解。
赵豹上前道:“君上只要重赏朱襄,一切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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