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顾月声闭着眼,又陷入深沉的梦。
梦里的星竹端坐于顾家最高的一座峰上,背后便是一轮残月。
在梦里,他也和白日里一样的懒散。
隐匿好自己的气息,躺在月亮上,小腿轻轻地晃荡,静静地注视星竹。
虽然是梦,不过能看到星竹也是很好的事。
星竹神色如霜,低头轻轻拭剑,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冷的月光倾洒在他和他的世界里,遍布着每一处角落。
顾星竹借着月光在剑的倒影中看清了自己的眼。
寒意彻骨。
那双眼眸中的温度早在两年前消逝,只余下死寂般的冰冷。
一旁的副手景岩升早已等候多时,只不过见家主心境不稳,不敢去触这个霉头开口。
湛星剑芒闪过。
景岩升连忙筑起一道石壁抵挡,可剑气还是将其斩碎,在他颊边刻出一道血痕。
“何事。”清冷的青年问他。
他心里暗叫不好,只能试探着开口:“家主大人,我们顺着您的血咒,已经查到了那位的踪迹,不过”
“说。”
“属下们查到,他最后的踪迹,在雪绝山脚下。”
景岩升知道,大少爷进了雪绝山的消息,其实和说他死了没有两样。
顾家曾有大能尝试过以自身灵力试探雪绝山,却发现那里似乎埋藏着什么可怖的阴暗力量。
故而千百年来,无人敢进,也无人能出。
某次执行任务时,他也被雪绝山的力量诱惑过试着进入山脉,还未靠近山脚便被雪绝山的威压弄得喘不过气来,只得无功而返。
像他这样能够借灵的人尚且无法在雪绝山自保,何况是那个顾家视为耻辱的废柴大少爷?
顾星竹却微笑着,注视着虚假又真实的月亮,害得顾月声迎上他的视线都不敢晃腿。
人间除了雪绝山,哪还会有月亮?
眼前这一切,分明不过是顾星竹灵境的一部分。
他明明是在笑,可景岩升却觉得背后一凉。他可惹不起这种灵力强大到可以外化灵境的人物,于是趁着还能溜赶紧告退。
于是山峰之上,又只剩下簌簌竹林,还有他的月亮。
顾月声的灵力现在无法从月亮延伸到人间,也就听不到星竹方才和那人的交谈,只看到他神色冰冷,显然很不高兴的样子。
不过,分明上一刻星竹还阴沉得吓人,现在又在人后显露十分地委屈难过的样子。
皱着眉,眼里水光盈盈,像是要哭。
是谁把星竹弄成这样?
顾月声从前不管闯了多大的祸,这样他对星竹作出这副表情,对方总会叹口气又牵起他的手。
原来星竹使这套招数时,他顾月声也会中招。
不过他们隔得太远了。
他在月亮上,怎么能安慰现在难过的星竹呢?
风越来越大,像是要把星竹吹散。
他如两年来的每个夜晚一样没有等来期待的人,于是便又重复自己每个夜晚所做的事。
左手覆上湛星剑,然后慢慢地握紧,让血液慢慢地顺着剑身流下。
身体因为血液地流失而脱力倒在身下艳红的血咒阵法上。它狂乱地闪着红光。
这邪气横生的阵法只有一个作用,就是帮他找到他的哥哥。
血液还在继续涌出,不过这次,它们凝结而成的丝线没有飘荡向灵境之外,反而执着地奔向月亮,织作一层一层的台阶。
顾星竹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托着虚弱的身体委委屈屈地唤着:“哥哥。”
“都是我不好,你下来罚我。”
把星竹弄成这样的人是自己?
顾月声哪顾得上罚他。
何况星竹本就没做错什么,是他自己曾经要去有那绝不该有的妄念。
即使是在梦里,他也见不得星竹如此。
收起随性的样子,调用灵力灌注进丝线里,反哺给顾星竹。
于是他的双胞胎弟弟,脸上迅速泛起病态般的潮红。
还差一点
再可怜一点,哥哥一定会走下台阶的。
可是太疼太冷了,他还是有私心地紧握着那块残缺的暖玉。
那暖玉在两年前就已经失去了温度,但顾星竹还是不舍抛却。
幽深的竹林和没有星光的黑暗天际中不知藏着些什么,好像顾月声再不走向星竹,那些黑暗就能把他彻底吞噬。
他刚起身,却听到耳边有人唤他:“阿声?”
那声音带着焦急和浓的化不开的关切。
下一刻,他的世界便从那座孤寂的山峰回到了他已经熟悉无比的温暖房间。
月亮在他离去的瞬间,便失去了真正的光芒。
只剩下顾星竹傻傻地注视如往常一样没有光辉的残月,那是哥哥走后他用所有星光化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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