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瞻垂眸:“可是姑母,天家兄弟,同室操戈,于大邺何益?
朝廷内忧外患,辽东那边匈奴与契丹虎视眈眈,屡屡进犯边境,保不齐哪一天战火重燃,狼烟四起。
而朝中武将青黄不接,阿耶他渐上年纪,如今您瞧他还当壮年,能驻守辽东,镇压边境,暂保一方安宁,可这能长久吗?
难道真等到有朝一日,叫阿耶披甲上阵,去浴血杀敌?”
他眸中闪过烦躁:“文臣武将概不思战,官家为此才最头疼,阿耶在辽东有心扶持军中将领,却又恐朝中奸佞参他拥兵自重,终成危害,这才是时局。”
姜氏将门出身,姜元瞻所言,她心里早就清楚。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这些人才都晓得,阿兄驻守幽州非长久之事,至多三年,也该调回盛京,再换别人过去。
并不是官家不信任阿兄,而是稳固朝局。
说起来多可笑。
他们自己不成,还不许别人太能干。
“元瞻,没有人希望看到圣人嫡生的皇子们兄弟阋墙,同室操戈,可他们真有这份儿心,咱们亦拦不住。”
姜氏看去的那一眼,眼神难得柔婉下来:“赵奕不是在宫里长大的,大郎对他一向淡淡,也多是出在这上头。
你怀疑他在背后唆使,无非是疑心他已知官家要为二郎和珠珠赐婚,事成定局,他无力回天,现下要不遗余力的打压你,打压沛国公府,免得将来成了二郎的助力。
难道你不说,大郎和二郎就想不到这些?”
姜元瞻捏捏手心:“他们想到的,和我说出口的,总归不同。姑母,我从来不愿意搅和到这些事情里去。
无论阿耶还是大兄,都跟我说过。
官家仁圣,是明君。
大殿下行事虽强悍,但未来十年都恐怕不是太平盛世,大邺要的根本就不该是守成之主,似大殿下这般,其实很好。
咱们姜氏一族跟着太祖皇帝发家立身,得爵位世袭,从头到尾,本就不该掺和到这些事情里去。
实际上我觉得这很难,姑母也清楚,但打心眼里,我真厌烦这些事。”
他说厌烦,眼中明灭几变,那些烦闷,果然都化作嫌恶:“天命所归,祖宗规矩摆在那里,立储以嫡长,这有什么好争的?人最贪得无厌,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心思来。
其实我从前没想过这些——阿耶和大兄也没有。”
姜氏只是沉声说知道。
从去岁官家赐婚,阿兄没有任何异议,她就知道。
赵禹太能干了,立在前头,即便底下的弟弟们生出别的心思,也很难真的越过他。
赵奕又一向是个没野心的,郑家似乎把他养得很好。
以前孩子们在一块儿,做长辈的看在眼里,心里头会评出个高低之分。
赵奕于文治武功自不能和赵禹相提并论,论及待人接物,跟赵行也差了好大一截,可他也自有他的好处,懂分寸,晓得退回到自己应该的位置上去,最让人觉得舒服。
如果不是玉华楼那件事,盛京变故突生,到现在,他们还是会认为赵奕堪为良配。
更何况当初珠珠心里有他。
姜氏心知在这件事上是很难说服侄子了,也不强逼他:“你要觉得不想说,就算了,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插手或是不插手,你自己也明白从来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最好是你多了心,此事只是韩沛昭因退婚那事儿记恨上珠珠,柳国公府刚出事,他不敢再对珠珠出手,便盯上你。
倘或真是赵奕……有大郎在,本来也用不着你去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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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房院出来,姜元瞻的心情并没能好到哪里去。
因他瞒了一段。
元福从八九岁就去了赵行身边当差,伺候了这么多年,宫里的太监很奇怪,那些不得脸的,最没骨气,可主子跟前得脸的,一辈子就只认这么一个主子。
在别院审问薛婵,他问过一句有关赵奕的话。
那就是提点。
也是他的态度。
他不想跟姑母说这些。
她嫁在赵家,做了昌平郡王妃,他本来就不该拽着姑母为这些事情而忧心。
赵行多精明的一个人啊。
他不再提,赵行就晓得他不想掺和,诚如姑母所说,他们三兄弟之间无论怎么样,也有赵禹摆在那儿,轮不到外人插手。
弄错了最好,要没弄错,眼下这两三年,赵禹最好腾出手把这个祸害料理干净。
但事实上又很难。
圣人是那样的态度,官家也未必狠得下心。
骨肉分离十年,他们总觉得有愧于赵奕。
姜元瞻想到这里,嗤了声。
赵奕在荥阳郑氏十年养尊处优,还没有两个兄长压在他头上,不知何等潇洒快活,倒成了可怜的。
简直是莫名其妙。
他心情不好,打算出去喝酒,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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