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微阖,神情满溢刚睡醒时的慵懒惬意。
被这样的范闲凝视,就好似被蛰伏黑暗中的猛兽视线紧紧锁定,李承泽忽觉自己就是那只即将被咬断喉咙的脆弱猎物,只能任由恐惧的毒蛇无声无息缠上他的心脏,嘶声吐着蛇信威吓。
李承泽好不容易寻回声音,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现在的你……是哪一个范闲?”
新帝紧箍着李承泽柔韧的腰枝,另一手轻轻揉捏着李承泽的后颈,状若安抚。
“范闲一直都只有一个,傻承泽。”新帝嗓音微哑,用一种梦呓般的虚渺语调轻声道,“乖,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别怕。”
李承泽攥着新帝的衣角,止不住颤抖。
“天色还早,再多睡一会儿。”
耳畔响彻新帝的缱绻低语,紧接着一股钝痛袭向后颈,李承泽还未能自恐惧中抽离,意识就已坠入虚无消散。
既然都已经苦苦守候了三年,那么此刻稍微放纵一下……新帝怜爱地吻住李承泽的唇瓣,幽黑的眼眸深处逐渐涌现出爱欲与疯狂交织而成的扭曲漩涡。
也是能被原谅的,对吧?
【睡奸成就t】
万籁俱寂的那一夜。
二皇子李承泽躺在范闲的怀抱中,雪白衣裳浸染了死亡的猩红,犹若石蒜花海盛放,妖冶而艳丽。
他笑,范闲,这种笑话一样的人生,我不想要。
他道,如今,欠你的,我也只剩这条命偿还了。
他问,这样,你我前尘恩怨,能否一笔勾销?
范闲搂着李承泽,泪水淌了满面。他的神情空茫,犹若被活活剜去一块心头肉,空荡荡地,除却无尽的绝望,便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情感。
初秋晚风吹拂,吹散了屋外飘花落叶,吹凉了怀中身体余温,吹灭了室内摇红烛影,一寸寸的黑暗骤然而至。
那污秽的,恍若源自无尽深渊的黑暗,浸湿脚踝,淹没双腿,漫过腰枝,吞噬胸膛,扼住喉咙,覆上双眼,顺着七孔灌入身躯,融进血肉,腐蚀心灵,将他的存在彻底染黑。
未来将会血洗千阶,弑君篡位,登基称帝的青年埋首至冰冷尸骸的颈边,撒娇似地蹭了蹭,无声咧开嘴角,似哭若笑,隐隐显露病态的痴狂。
不要紧的,从今往后,我护你一生平安,一世无忧。
然后,我们终将相依相伴,永不分离。
就和以前一样,至死不渝。
这一夜,死了一个二皇子,疯了一个澹泊公。
黎明破晓,曙光乍现。
一袭白蟒箭袖袍的少女持着佩剑,悄然无声地于寝室一隅显现了踪迹,琉璃似的眼珠子转了转,穿戴整齐的新帝坐于床畔,垂眸注视着床榻上那人的睡颜。
唯独熟睡之时,李承泽的眉头才会舒展而开,淡去眉眼间的阴霾与狠戾。
犹若不谙世事的天真孩童,未曾历经皇权斗争,血雨腥风,无须铤而走险,步步为营,只需高枕无忧,沉沉而眠。
当年靖王府诗会初见,李承泽一眼便认出了他。可李承泽却不愿同他开诚布公,回到他的身边,而是选择隐瞒身分,欺骗构陷,三番两次置他于死地。
明明在在这世上,李承泽唯一能够信任,真心依赖的人只有他。
但李承泽毫不犹豫地舍弃了他。
新帝戳了戳李承泽的脸颊,唇角微勾,泛着冷意,神情晦暗不明。
少女瞅着呼吸匀稳的李承泽,眼底掠过一丝失而复得的喜悦,淡若无痕,稍纵即逝。
这时新帝慵懒抬手,坠下的玄色广袖阻断了她的视线。她面无表情地扭过头,直勾勾盯着那名喜怒无常的南庆新皇。
“陛下,您有何吩咐?”
而新帝依旧聚精会神地凝视着沉睡的人儿,连一抹眼神都吝于施舍于少女。半晌,新帝薄唇轻启,声线平淡,听不初喜怒,“伺候承泽的那丫头,朕瞧着挺伶俐的,就留她……”
少女迅速在脑海中勾勒出那名婢女的轮廓,静待新帝未尽之语。
“至于那些怠慢了承泽的下人……”新帝顿了下,遂悠悠道。
“全杀了吧,用不着了。”
衣冠整齐的新帝坐于床畔,垂眸注视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李承泽。
紧闭的扇扉将渺小的世界一分为二,门内静谧安详,门外嘈杂喧闹。
新帝平静地侧耳聆听,卑微求饶、绝望号哭、凄厉尖叫,伴随液体喷溅的声响,化作跳动的音符,在被利刃划出的五线谱上,演奏出不协和音的葬魂曲。
缘何而杀?
李承泽尚存于世一事虽无伤大雅,但人多口杂,诸事难料,为免节外生枝,斩草除根实乃上策。
况且此等仆从视其掌上珍宝作凡间尘屑,混水摸鱼,玩忽职守,是故新帝令少女李承恩将别院生生血洗了一遍。
至于那名三年来不辞辛劳地照护承泽的婢女,虽无功劳,却也有苦劳,留着继续伺候李承泽也是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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