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他心底面上全无忧色,只一边瞧着浮屠外云卷云舒、高山过目的景象,一边心中慨叹道:
“这才是修行,与一众红颜知己,三两亲朋好友,翱翔天地,放浪江湖,东方丹丘西太华,朝游北海暮苍梧……真真是快活也。”
可惜,甄不痴这风月之念很快丧尽。
不止如此,仅半个时辰后,这位不痴佛子因眼前的一幕幕,径直陷入呆滞。
整个人,似都崩坏了去。
……
通天浮屠已飞至钱塘省,灵庭城。
此城临山靠湖,尚算繁华,城内有凡民三十余万。
尽管被引诱入钱塘的那些军阀乱兵,多数是魔佛寺眼中资粮宝材,但偶也有漏网之鱼。
数个时辰前,一支名为“血瓦军”的乱军来到这省内腹地。
此军首领唤作法照,乃是一邪僧,魔佛双修,麾下养了数千禽兽不如的僧兵,俱都身穿血袍,头顶红瓦,残暴嗜血,贪婪无度……在外省与人争权战败,逃窜至钱塘。因与魔佛寺一地位较高的魔僧有旧,被其放入省内。
谁料法照伤势太重,异化堕落,击杀旧友,其麾下一众禽兽僧顿时失控,顺势开始袭杀附近城池。
灵庭城,正巧倒霉被选中。
此时此刻,映入陶潜等诸人眸中景象:
满城废墟,遍地妖火,路边沟渠,堆满骨骸,残尸断臂,肝脑涂地……。
数千红袍妖僧在城中肆虐,这边沉浸杀戮,挨家挨户搜刮财货,那边劫掠美貌妇人或清秀男子锁了脖颈,牵成一串,竟当做是战利品。
最引人注目的,是城中正在横冲直撞,将所有禁法毁干净的“庞然大物”。
此物,作人形,着芒鞋,手持禅杖,肌肉虬结,已渐渐腐烂的身躯高达三丈,身上半是甲胄,半是袈裟,头颅硕大,面目狰狞,满口腥臭不堪的黄黑獠牙,额间更多出一颗充斥着疯狂意味的猩红血眼。
胸前,则挂着一串人头骷髅项链。
此人虽凶,但已异化堕落,且身上有多处疮口涌动着魔焰,更见得佛掌印、念珠印,深入血肉脏腑。
显然,他与人厮杀后遭了重创。
这或许就是为何,此刻他身躯佝偻着,在其背上赫然多出一副巨大马鞍,端坐着三位蜕凡妖僧。
一个颂念某种佛经,字字生光,化作法印钻入怪物体内。
一个用秘法钢钎刺穿其后脑,不断搅动着内里的脑浆,使得他发出哀嚎,同时控制他前进的方向。
一个则挥舞闪烁着雷霆的钢鞭,进行惩戒。
这些景象,任是谁都能看出正在发生什么。
陶潜扫掠一眼,杀意涌动,却并未立刻下死手将这些妖僧斩了。
那样,也太便宜他们了。
而是蓦地开口道:“阿弥陀佛!”
佛号响彻,浮屠降临。
恐怖威压落下,瞬间将城中除凡民百姓外,所有红袍妖僧都镇压在地,膝盖碎裂,趴伏于烂泥之中。
即便是那头已异化的妖僧,也照样如此。
“妖僧邪鬼,造孽如斯,皆该死。”
“只殒命之前,贫僧要你们先受一番业火焚魂之刑。”
话音未落,那通天浮屠上飘落朵朵红莲业火。
各寻了一妖僧,开始烧灼起来。
下一刻,无比凄惨的哀嚎响彻城中。
相比刀斧加身,或是旁的酷刑。
业火焚魂,更要痛苦何止百倍,万倍。
不久前还残暴嗜血,禽兽一般的血瓦妖僧们,此刻俱都是面目扭曲,疯狂哀嚎求饶起来:
“饶命,饶命啊。”
“杀了我,求求大师杀了我。”
“快,动手杀了我们,我们是畜牲,是禽兽,现在是最好报仇的时刻,杀啊。”
“杀了我,只要杀了我,什么都给你们。”
尽管妖僧们疯狂呼喊,却无一人愿意出手令他们解脱。
此省化作地上佛国,百姓们都有了些见识,知道佛门业火之威。
杀了这些妖僧,反倒是大便宜。
虽有了这些景象,但城中却并无多少真诚谢意,一众凡民百姓都不敢抬头去看那通天浮屠。
偶有胆大的,眸中也多是惊惧之色。
见此一幕,众人皆是不解。
能借人道气运洞悉人心的陶潜,自是能看出来。
但也不解释,只是默默下了浮屠。
也不施任何轻身之法,任由自己那一双不沾染任何尘埃的洁净双足,落入血污烂泥之中。
陶潜这举动,倒是让原本正在呆滞、崩坏中的甄不痴醒转过来。
这妄人,下意识便喊道:
“不可!”
喊完后,他也觉不对。
但却无有收回之念,只满面悲痛之色,连连哀叹道: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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