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下午的体育课上,苏武夷在跑一千米中途晕倒,被送到医院后并没有抢救回来。
秦盼原本以为他只是胖,第一次知道他还是库欣综合征患者。但或许是出于自尊心,或许是出于顾虑隐私,他从没有让外人知道。
在夏天里跑一千米对他来说是很大的身体负担,甚至去年爬乌琅山也许都极不轻松,但他只是嘻嘻哈哈地抱怨几句,然后咬牙坚持。
秦盼想象着前天下午苏武夷在体育课上的模样。太阳那么烈,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他的眼镜滑落下来,估计都喘不上气了,而终点线还遥不可及。明明也有些同学以身体不适为由放弃长跑,为什么他就非要坚持跑下去呢?
而跑道的尽头不是终点,而是死亡。
“一千米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妖邪。”
秦盼无法不感到悔恨,前天中午在苏武夷讨要桃核时,自己应该给他的。万一真的有用呢?哪怕只是万一,哪怕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心理安慰,或许都能稍微帮到他一点。那他们今天就不会在这里相见了。
停尸间并非如传闻中那样吓人,就在距离住院部不远的地方,后面是冷库,前面是灵堂。因为今天除苏武夷外也有其他逝者在这里摆灵堂,几家家属加上前来吊唁的众亲友,这里的人流甚至比一般场合还要密集些。
秦盼拿了一炷香点燃,对着前方的黑白照片却说不出一句告别的话。
他此前总是迷信生命的顽强,以为它须得经历山呼海啸的痛楚才会消逝。比如与恶疾的斗争,或是惨烈的车祸,甚至是自尽前的苦苦挣扎,却未料生命会结束得这么的突然,又这么的平静,就在一堂再寻常不过的体育课上。
该对阿夷说些什么呢?
秦盼不知道,他的泪水却没有这般迟疑,沿着脸颊落了下来。
“盼盼,别哭。”祝赫在旁边轻声对他说。
然后他便被秦炎揽到了怀里,秦炎轻轻拍他的后背:“别伤心了,阿夷走得早了一点,不过我们跟他下辈子还会再遇上的。”
秦盼把脸埋在哥哥怀里,哽咽地问:“会吗?”
“会的。”
去年在开学典礼上重逢的时候,一起在乌琅山看日出的时候,集体假扮成年人偷进酒吧的时候,阿夷一定也很快乐吧。
他的心脏在停跳之前,想起过他们吗?
秦盼多么希望能与他再见,可是来世太遥远了。
苏武夷离开之后,生活没有太大的变化。课还是一样要上,天气还是一样的热,期末考试一天天临近,高考分数也公布在即。
秦盼变得更郁郁寡欢了一些,每天中午吃饭时也不再有人坐在对面吧唧嘴了。
秦炎知道弟弟心里难过,在家里使尽浑身解数逗他高兴,还拉他出去玩。但秦盼一没时间二没心情,想到哥哥和祝赫在不久后也要远走高飞,难免更加失落。
这是不是他们共度的最后一个夏天了呢?
周六下午,秦盼从漫长的午觉中醒来,刚睁开眼睛就听见了门铃在响。门铃响了一遍又一遍,似乎也能听出来者的不耐。他起床下楼,一路喊着“来了来了”,终于打开了这扇迟迟未开的门。
门外竟是鲁冰乔,她往屋里看了一眼,道:“我找秦炎。”
秦盼刚睡醒还有点懵,说:“我哥好像出去了。”
“真的出去了?”鲁冰乔似乎不完全相信。
“应该吧,不然他会来开门的。”秦盼说,“要不你打他电话吧。”
鲁冰乔只道:“算了。”转身就走了。
秦盼回到房间里,趴回床上前往窗外望了望,外面还是一片灼人的暑气。天气预报说今年的第一个台风要来了,但现在还丝毫不见踪影。
天气太热了,虽然空调能隔绝高温,但在这种人造的凉爽环境里待久了,多少也不太舒服。他倒在床上看手机,点开那个永远不会再发来信息的对话框,一张张翻看苏武夷上回去环湖景区玩时发来的照片。
早知道那时候就答应和他一起去玩了。
秦盼锁上手机。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听见外面有了些风声,而雨不知何时才来。
快下雨吧,他期待一场能够洗去一切的、痛痛快快的雨。
傍晚时,老妈打电话来说她和老爸要忙到晚上,不回来吃饭了,让兄弟两个自己解决。秦盼躺了半天也感觉肚子饿了,出了房间看见哥哥的房门是打开的,里面并没有人。
还没回来吗,整天就在外面鬼混。秦盼考虑着要点外卖还是出去吃,隐隐约约听见从楼下传来说话声,好像是哥哥的声音。
他沿着楼梯往下走,听见外面打了雷,窗户也被风吹得作响,是台风来了。
随着脚步越来越靠近一楼,他听见正在说话的确实是哥哥,同时也有祝赫的声音。那两人说话的音量不算大,他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聊些什么,只偶尔捕捉到了几个词句,祝赫提到了“乔乔”,而秦炎则说了“关你什么事”、“你那点心思”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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