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宽心,告诉我杜掌门早已知晓一切,当时秦妙妙说不动陶戎的时候是杜掌门出面说的情,给我解毒这事儿他也是知道的,甚至是支持的。
我问李殊援为什么,他说杜掌门年少时曾为了一位姑娘四方求药,最终良方用尽都没能挽救心上人的性命,所以不希望徒弟重蹈自己的覆辙。
这个故事我早有耳闻,李殊援此番话有八成可信。
经过这两天的观察,我也发觉了陶戎和乌有山牵扯甚深,便问他这其中渊源。
他将往事和盘托出,告诉我,陶戎、杜诠之以及他的父亲李道询三人是关系很好的旧识,三人是在各自闯荡江湖的途中偶然结识的。陶戎年轻时比现在还要傲上几分,不许别人叫他“药巫”,非让别人叫他“药仙”;杜掌门则是个古板刚正的性子,看不太惯陶前辈用偏门之法救人,总和陶前辈吵嘴;李道询与杜掌门相识最早,是三人中脾气最好的,但脾气好不代表会处事,总把原本动嘴能解决的小事儿劝成不动手下不来台的大事儿。
李道询是三人中最早成家的,他的妻子,也就是李殊援的母亲,并不是江湖中人,而是前朝的一位公主,本是许给当今天子做配的。她在逃亡的过程中被李道询所救,与李道询日久生情。原本只要把身份瞒好李殊援的父母便可安稳渡过这一生,可是公主失踪不是小事,何况是与帝王有婚约的公主。民间无数的话本故事里都说公主跟人私奔了,帝王家最重颜面,而后的通缉文令上连“活要见人”四字都没有了,只剩“死要见尸”。朝廷的追捕没有停歇过,为了不拖累李道询,公主最终自缢。
彼时李殊援刚六岁,年幼的他还在疑惑着为什么这位陪着自己长大的“姨母”从不见人,为什么她不是自己“母亲”而是“姨母”,为什么爹爹不许他向别人说起自己的姨母,为什么他和姨母总是要躲躲藏藏,为什么父亲却可以想出门就出门。
当亲眼看到姨母自缢的时候,他的疑问又多了,为什么姨母要抛下他,是他没把姨母的身份藏好吗?还是他不听话所以姨母不要他了?
李殊援说到这里,眼里并无太多悲色,只是低下头,说:“她很好看,哪怕是吊在房梁上,也很好看。”
这话应该没有记忆美饰的成分,因为李殊援就生得很好看,她的母亲理应是个美人。
亲眼目睹亲近之人死在眼前的滋味我也曾尝过,知道这多半会变成无数个午夜里流着泪惊醒的噩梦。
但我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他,因为我是被抛弃的孤儿,连父母都没有。
这并不是说李殊援就不可怜不需要安慰,世间的苦有千万种,苦的一直都会是苦的,无论如何它都变不成甜的,比谁更苦毫无意义。
李殊援情绪调整得很快,没等我斟酌出安慰的话,他继续说起了陶戎前辈收徒的事情。
十二年前秦妙妙家中走水,全府上下几十口人烧得只剩几个,她的家人无一幸免。陶戎前辈是在去府上给那些烧伤的家丁治伤的时候见到的秦妙妙,十三岁的小姑娘有条不紊地打理着家中的一切,陶戎来的时候她不在灵堂,而是在给自己的侍女上药。因为侍女是姑娘家,郎中不便查看其后背的伤情。陶戎当时觉得这小姑娘冷静聪慧,可堪大用,便把她收为徒弟,悉心栽培。秦妙妙本就出生于杏林之家,又勤奋好学,学了六年便出师了,而后一直在游走各方,直到去年被柳谷主捉捕,才到乌有山避难。
这事说到底是陶戎欠了杜诠之一个人情,不过哪怕杜诠之不以人情相挟,这青灯谷是杜诠之和秦妙妙一道去的,一句“同罪同罚”下来,陶戎也不敢把秦妙妙怎么样。
等讯鸽衔走纸条,我思忖道:“我总感觉陶前辈不舍得重罚秦医师的,毕竟是最得意的徒弟,气气也就过去了。”
“你说的没错,最多中午,陶前辈就会叫秦医师滚去吃饭。”李殊援说着,将我扯进他怀里,我慌乱间只记得避开他左腰的伤,被偷他亲了一口唇。
我眨了眨眼,问他写这信的意图究竟何在。
李殊援又偷亲一口我的脸颊,解释道:“这两人性子倔,总得要有个人递台阶,不然他们能一直别扭着。”
忍无可忍,我伸手捧开李殊援的脑袋,警告他:“不许偷亲我。”
李殊援一副无赖做派:“我让你亲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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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李殊援猜得半分不错,陶戎当天中午就没让秦妙妙跪了,让她沐浴完去吃饭。
师徒二人冷战了好几天,同在一张桌上吃饭也不愿意抬头看彼此,我和季成都大气不敢出,只有李殊援偶尔点评两句饭菜。
杜诠之的劝和信到后,陶戎才开始主动与秦妙妙说上只言片语,秦妙妙借坡下驴,事事好声相应,没过几天,青灯谷一事便像没发生过一般。
这几日一直阴雨不断,夜里还是会有雨声,不过我睡得比之前踏实多了。
可能是秦妙妙的安神香功效惊人,也可能是和李殊援同榻而眠心中安顿,反正我的睡眠很快就恢复到了先前的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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