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的动作将我从梦中剥离,我半坐在床上,额头冒汗,喘着气。
我再度梦到我的同桌、小麦穗——
李穗苗。
她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健康,认真,穿着白色蓝领的宽大校服。
在梦境中那犹如金灰的光芒下,她坐在自己位子上,晃啊晃地摇晃着腿,为一道解不出的数学题而思考。蓝色的校服裤下,露着雪白雪白的运动鞋鞋尖。
“同桌”这个称呼似乎并不妥帖,严格意义上来讲,我们也不算“同桌”。
不过偶然间有幸并肩走过一段路程,后来分道扬镳。
她大约不记得这点。
她也不会知道,有人在暗中窥伺她多年。
就像她眼中的我,大约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长”。
我承认自己没有更妥帖的定位。
“学长”这个身份,原本也该止步于小麦穗的高考生涯结束。
是我窥探了她从高一到高二的所有高考理想院校,也是我收集了她每一次考试、测验的成绩。
我也知道她的父亲终于从辅警正式转正,知道她因为青春期正常的发育而被一些不好的男生恶意嘲笑,知道她每天晚自习后也要在教室里学习到熄灯才离开。
我比小麦穗提前一年升入她的理想大学。
毕业后,我没有同高中时期的老师断了联系,而是保持着良好的往来。逢年过节,带着礼物登门拜访,也接受着老师们的一些活动邀请。
也正因此,在小麦穗高考结束后,顺理成章地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加入她们这一届学生的报考群。
为了能正式与她交换联系方式,我用了三周时间来为她所有同级生进行解答。
小麦穗始终没来找我。
她的头像是一个抱着大麦子的女孩,微微歪着脑袋。
很像她。
三个星期,我临摹了一整个笔记本的头像,她终于发来好友申请通知。
附加消息。
「我是李穗苗,想要报考理工大,有很多问题想要咨询学长」
收到通知的时候,我正在洗水果刀。
手指滴滴答答落着,我低头,点申请通过。
成功加上微信好友,她的问话客客气气,规规矩矩。
麦子穗苗:「学长,你好」
麦子穗苗:「我看到了您分享的学校信息和分数线,我高考成绩是644分,位次在1871,请问报考理工大有希望吗?」
当然有希望。
非常有希望。
我用了五分钟时间来使自己平静,又用了五分钟时间斟酌开场白。
顺便一提,微信聊天框中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是最令我厌恶的功能。
我很想直接称呼她的名字,穗苗,但那样过于冒犯;李穗苗,又过于冷淡严肃;麦子穗苗?大概率会让她认定我老派;小麦穗又太轻佻——
「学妹,你好」
「根据前三年的录取分数线来分析,如果你选择我的学校,被录取的可能性为百分之百」
……
看。
这种开场白逊毙了,不是吗?
我也不知道为何,在写下这段话的时候,我口干舌燥,舌头僵直,完全变成了曾经不善社交的那个自己。
明明,十五分钟前的我刚刚用水果刀捅向生理上的父亲。
大部份时间中,“过目不忘”给我带来的都是困扰。
就像现在梦,遗醒来的深夜里,我还能准确地回忆起那日发生的所有细节,包括斟酌着回复她消息时那不安的心跳,我那沾着腥臭脏血的手指,被刀割伤的手臂,还有小麦穗一无所知、发来的单纯消息。
麦子穗苗:「还有一些专业上的问题,我想咨询一下」
麦子穗苗:「学长,您现在有时间吗?」
……
怎么会没有时间呢?
对于小麦穗,我永远有用不完的时间。
——前提是她最好不要爱上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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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太阳、他和他
在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里,李穗苗才加上叶扬书。
不过,在此之前,李穗苗已久仰这位学长大名。
逸夫楼前方的公告栏,一直都张贴着历代优秀学生的照片和格言。李穗苗对叶扬书最初的印象,就是高一的一次数学联考——初中和高中的数学难度并不在同一水平线上,初中时的学习方法也并不适用于高中。彼时的李穗苗还没有意识到这点,向来以数学为傲的她在期末考试时遭遇滑铁卢,成绩惨不忍睹。
失落的李穗苗在教学楼中反反复复盘了好几遍自己的试卷,忧愁到晚饭也咽不下。半小时的晚餐时间,同学们都去食堂吃饭了,只有她独自在校园中徘徊。
空气有着凉凉的清晰,冬天的黄昏来得格外早,分不清天空阴沉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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