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前一个小时,小鬼说宿傩我带你去看烟花。
宿傩看向他。
一小时,对小鬼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宿傩而言,这一小时里的每一分钟都无比珍贵。现在从暗室出发,穿过拥挤的街道,走入人山人海的观景点,观赏二十分钟的短暂的璀璨,看它落地成灰。然后时间告罄,他们又将回到这间狭窄的暗室,宿傩浪费掉一周的等待,将计划再度推后,只为了小鬼一时兴起的无心之言。
宿傩摇头拒绝。
像是预料到了他的反应一般,虎杖拿出一份密封的文件夹。他拆开封口,拿出里面的纸质报告递给宿傩。
说是报告,其实不过是两张纸。
主要是羂索
宿傩的定位已有十分钟不曾变动,这并不是宿傩以往的风格。羂索查看了他所在的地点,发现宿傩正在烟火祭对面的塔楼上。这地方离烟火大会有一定距离,趁着市民们向河边集中,观赏烟花秀的时刻,是个不错的隐蔽地点。可说是同时占了天时和地利。
既然如此,恐怕宿傩正等待着“人和”。他用不变动的位置向羂索传递信息——计划提前了。
在热烈喧嚣的烟花大会里开启逃脱,借着庆典汇聚的庞大人流和主干道上堵塞的交通,宿傩可以轻而易举地躲开高专的追捕。而他陪伴虎杖悠仁的行为,也可以有效降低虎杖悠仁的警戒心。毕竟,像他那个年纪的小孩,总喜欢对一些时刻赋予特别的意义。但这只是因为他还太年轻的缘故。等他活过百年,他就会开始明白,新的一年不过是旧的一年在重复。时间本身并不具有意义。
没有哪一刻能够辞旧迎新,人们过完了今年,明年又是复旧如初。
羂索换过几回身体,回头俯瞰,人间仍是旧时模样。尽管他早把长生当作一局不会结束的游戏,但乏味的过程却让他倦怠,重复了成千上百的试验,成果寥寥,一无可取。
每到此时,从前向往着的长生,就成了一种温吞的折磨。有那么几次,羂索都想到了要不要在当时所用的身体里寿终正寝。然而,每到生死抉择的关头,他还是本能地换上早已看中的躯壳。用着他人的面貌,记着自己的记忆,重复着下一个千年。
像他和宿傩这样的存在,活着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抵抗无聊。或者说,这本身就是他们生存的部分意义。
羂索自认耐心绝佳,然而比起宿傩,还是稍显逊色。宿傩居然能够在五感封闭的无声空白中,忍耐二十年的时间。
二十年……光是听着就让羂索头皮发麻。要知道,二十年足够一个婴儿长大成人,足够一具尸体消融白骨,足够在社会上更换一代人的青春——虎杖悠仁不就是在这二十年里无中生有?但与此同时,羂索又隐约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命运的、细若游丝的牵系。
若宿傩不曾被囚,这二十年不过是他漫长生命中渺小的一部分,平淡无奇,索然无味,即使度过了也会很快忘却。然而,正因他在空白中度过了无声无色的二十年,虎杖悠仁的出现才会对他特别。
就如烟花一般,虽只绽放一霎,却于天际留驻绚烂无比的声色彩。
时间、地点、人物、情节。
无法重复,且无可重来。
发觉时间仍在流动的时刻,惊觉此身竟是驻足不前。
时间本身并无意义。
而意义,往往发生在想要抓住什么的时刻。
只可惜,世人手中,往往落空。
路程大概花了十多分钟,离零点还有些时间。
羂索抬头望去,夜色里依稀可辨塔尖宿傩的身形。虎杖悠仁自然也在,坐在宿傩身边极近的地方。羂索不由失笑。不知宿傩是否还记得,万第一次靠近他的时候,得到了几道刻骨的刀痕。她一直以此为宿傩对她留情的证据。因为更多的人只是轻易地死去了,而她却活下来了。
要是让万知道了,恐怕又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暴怒。可惜羂索并没有第二个诊所供她发泄了。
宿傩感到了羂索的气息,他微微抬手,意思是让羂索再等等。羂索在心内感概一声,没想到宿傩真打算和虎杖悠仁看完这场烟火的结局。
好吧。就当是成全这注定失败的结局。
羂索转开视线,看向遥远的天幕,烟花成团成簇,倾斜如瀑。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有人跟他说过这样一句话。
——此世,如行在地狱之上,凝视繁花。
你不是香织。
“香织”抬起脸,隔着新年丰盛的菜肴,看向餐桌对面的人。
你确定要在这时候摊牌吗?
她微笑着说。
宽松的衣物下隐约可见她隆起的肚子。
香织已经死了,你不是香织。虎杖仁说。在我抱着香织向你求助的时候,香织就已经死了。
“香织”笑了,用完全不一样的笑法。
这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我扮她并不是很用心,你却用了这么久才确定。
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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