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又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桃枝明显觉察出,云葳手心里的汗渍愈发多了,攥着她的力道也变大了几分。不多时,一身素锦的贵妇人拉着个身着柔粉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立在了房门口,顾盼生辉的杏眼里眼波流转,好似还氤氲了一层水雾。云葳怔怔地望着门口那二人,瞧着小丫头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容颜,有一瞬生了自己在照镜子的错觉。三双眼睛就这般彼此张望,宁烨有些迈不动脚步,杵在门边半晌未动。手中牵着的姑娘却在盯了云葳须臾后,挣脱了母亲的手,小跑着扑去床榻边,甜甜软软的唤了句:姐姐!小姑娘不知她母亲口中姐姐的走是何意,是以对于死而复生的云葳没有半分畏惧,只觉得一眼看去,就想与此人亲近,便顺从本心的如此做了,伸了手去拉云葳的胳膊。云葳倏的往床榻里缩了缩身子,避开了小姑娘的触碰,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云葳抵触的小动作入眼,宁烨眼眶一阵酸楚,掩着衣袖,背过身无声的呜咽了半晌,才堪堪拭去泪痕,鼓足勇气抬脚近前,试探着轻唤了句:惜芷,娘来接你了。 拉扯咕,咕咕野斑鸠落在庭院杂草间,阵阵啼鸣打破了房中诡异的静谧。姑姑,我冷。云葳不知如何回应宁烨,突兀的转了话题,眸光落去半开的花窗上。婢子给你关窗。桃枝松开了被云葳握紧的手,起身的刹那,给呆愣的宁烨递了个眼色,这才信步直奔窗边。宁烨随手解下了自己外披的纱衣,小心翼翼地近前,轻柔地给人搭在了肩头,不无忐忑地出言:对不起,娘对不起你,是娘无能,让你吃苦了。云葳没有躲,感受着宁烨纱衣上清淡的熏香漫过鼻息,大抵是沉水香,她很喜欢的。跟娘回家好吗?回宁府,你舅舅定然欢喜得紧。宁烨端详着默然不语的女儿,语气里满溢爱怜。云葳愣了愣神儿,手指探上脖颈,扯出那把坏了的长命锁,托在手心喃喃低语:它坏了。坏了就不要了,娘给你新的。宁烨满目惊讶,这小锁不是什么成色多好的东西,她当年走时不舍,随手让道观里摆摊的银匠打造的。如今都残破了,边缘颇为锋利,竟被傻丫头贴身戴着,她心里有些疼。云葳攥住小锁,猛然收回了手。她珍视多年的物件,在宁烨眼里,原来不值一提。这份感觉很奇怪。
这里是我的家,我哪儿都不去。云葳的语气轻柔而坚决:今日听人说起,就想见您一面,没别的事。既见过,就不扰您,夫人去忙自己的事吧。惜芷有些倦,想睡了。宁烨的眸子里顷刻填满了神伤,云葳的态度过于疏离了。她忍住潸然欲泣的冲动,温声轻语:娘没事,你累了就睡,让娘在身边看看你,好不好?云瑶在侧忽闪着懵懂的大眼睛,一会儿瞧瞧云葳,一会儿瞧瞧宁烨,小小的脑袋里有大大的疑惑:不是接姐姐回家吗?娘亲,我们不带姐姐回家吗?一旁看戏的文昭伸手抱起小东西,举着她就走去了门外,将人丢在地上后,俯身故作严肃的出言:自去院子里玩儿,你娘和姐姐有正事,不准再进来。云葳从不知自己还有个妹妹,想来人家和和美美的是一家人,自己的确有些多余。念及方才云瑶的话音,她不解的询问:为何突然来接我?宁烨一愣,这要如何说?说她听到女儿死讯,在云府拉着幼女演了出戏,成功回到娘家宁府,反手控制了云家一刻不离身的家丁,铁心逃离云家摆布,与她父亲和离,南下寻人?你是娘的女儿,母女自要在一起。从前娘有苦衷,今时能来寻你,便来了。宁烨压住心底滔天的悔意,转眸思量半晌,憋出了此番说辞。回宁家,不回云家?云葳想起方才宁烨的话,眼底满是狐疑:云相不会想我回京添乱的,我也不会回去。她扯了扯身上的道袍:我入道了,很自在,也会照顾好自己,不需要家人。可以还俗。宁烨几乎是脱口而出:说的什么傻话,有家人便是有家人。娘若知你这些年受了那许多苦,给娘个机会补偿你,好不好?方才孤说的话,夫人可是忘了?文昭见宁烨一直在和云葳商量回宁家的事,直接出言敲打。长公主,您现下处境,怕是自保都难。宁烨眉心微蹙,正色道:妾是孩子的生母,生母在,孩子就有家。有家的人,您不好强夺。定安侯府只我姐弟二人,日后惜芷能平安长大成人,不敢劳烦您。闻声,云葳瞳孔一震,怪不得文昭一直留在此处不走,这人竟贼心不死!文昭讪笑回应:夫人别太自信,云葳跟不跟您走还两说。京中宁云两府离得那般近,即便夫人决意和离,也难保云家不会找上门去生事端。论自在清静,好似不如孤的襄州官邸,天高皇帝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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