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昭冷嗤一声:依你所言,岂非是国朝作奸犯科的官员都上个辞表,就可逃避责罚了?况且朕准你辞官了么?你收到批复了?若纵容了你,朕的恩赐随便就能被人抛来弃去,君威何在?云葳埋着脑袋盘算,若文昭咬死不松口,官员上表休沐不得超过一月,她怎么算都是旷官日久,逃不过去刑部吃咸菜啃窝头的结局,这样绝对不行。是臣不识抬举,臣糊涂。云葳把姿态放得足够低:求陛下开恩,给臣留些体面,臣听凭您发落。文昭瞧着地上趴得老实的小人,暗道云葳这一年多不是白混的,竟学会能屈能伸了。 乱心内殿扶光浅, 风声弱,两道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真切撩拨着悸动的心弦。听凭发落?文昭低垂的凤眸缱绻,冷笑却不买账:朕可不敢发落你,稍不留神就玩一手怄气出走的大戏。今时若开口发落了你, 你又打算逃上几年?朕寻你费时费人费物, 耗资颇巨, 得不偿失。交由刑部裁量, 你怪不到朕头上,去吧。臣不逃, 日后就留在宫里, 哪儿都不乱跑。云葳的语气温温软软,满是讨好的意味:臣若知晓您是中毒乱了心神,断不会如此行事, 是臣胆怯误会, 求您给臣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文昭抬眸望了眼外间的天色, 正午暖阳已然西斜,室内不多的细微朦胧光晕,也要消散了。她拔腿便走, 对这间小屋和屋中的人没有半分留恋。陛下!云葳慌得彻彻底底,骤然往前探身,一把扯了文昭曳地的裙摆在手,眼巴巴望着她:求您了。文昭回眸瞥去,云葳杏眼凝波的小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先前的云葳乖觉浮于表面,与人表现亲近只是迫于形势,从不会如此行事。文昭觉察, 此人心性大变,已然有些诡诈伎俩, 学会卖乖讨好,巧辨时机为自己争取利益了。松手!文昭有意试探一二云葳的胆色发展到了何种程度,毫不留情的侧目剜了她一记狠厉的眼刀。生性疏离的人突然扒人衣裙,这小动作实在反常,除非这一年来有人精心护着云葳,让她学会了接纳别人的好意,培养出了敢于撒娇耍滑,挑战权威底线的习惯。
一声呵斥入耳,再对上文昭冷冰冰的眼神,云葳的心脏转瞬漏跳半拍,惶然缩回了手,垂着眸子再没敢吱声。她不该心存侥幸的,文昭的喜怒都是按照需求随机应变的,哪儿有真情实感?文昭拧眉盯了云葳许久,这人傻呆呆的,愣在原地半晌,大气儿都不敢出,实在是没什么胆色。她甚至满心失望,胸口都在发紧,方才萌生的一刹欣喜顷刻隐匿无踪。文昭暗自揣测,云葳或许只是怕得狠了,不愿去刑部受罪,这才卯足勇气做了最后的挣扎。一个眼神就把人吓破了胆儿,云葳还是从前那个患得患失,怕人厌弃的傻丫头。明日便是上元,你回家去吧。文昭有些无奈的出言:既中毒未解,朕着人暂缓对你的处置,退下。臣,谢陛下开恩。云葳小声应承,无声从地上爬起,踩着小碎步溜得飞快。云葳自打入殿见了文昭,直至仓惶逃离,左不过半个时辰。饶是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她的心绪却已然几度起落,算是把这些年与文昭相识后的,过往种种情愫悉数回味了一遍。云葳看不透文昭的心思,从前不行,现在不行,约莫以后也不行。文昭孤身立在宣和殿的花窗下,凝眸望着云葳走远的背影,心里异样的感觉不减反增。这一年来,她无数次开解自己,无需把云葳放在心上。即便这人是稳定朝局举足轻重的一枚棋子,但也不是没了个毛丫头便制衡不了前朝彼此间提防猜忌的世家权贵。但她总会时不时的想起云葳这个可有可无的棋子来,仿佛对此人已不再是对寻常臣子的情愫。文昭自嘲,安抚自己,许是演戏太久,在毒素的作用下,神思混乱,入戏太深,真把云葳当妹妹爱护了。可今日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今日晌午,柔光里的佳影一步步走近廊下,文昭才发觉,这久未谋面的人现身的刹那,她复杂的心绪里并无一分属于长姐对叛逆幼妹的担忧与关切。自然,也非是对臣子欺君违逆的憎恨,反倒有些激动,有些怨怼,还有三分想把人控于身侧据为己有的霸道与悸动。此等想法逾矩分明,不免过于危险。可文昭控制不住自己,特别是给人宽衣解带时,瞥见云葳羞赧又胆怯局促的容色,她好似很欢喜。云葳隐忍,她会心疼,云葳被吓得神色支离破碎,她恨不得把人揽入怀中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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