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吱呀一声,萧思玖长身傲然,在主位一侧的椅子落座,随手摆弄着药瓶闻了闻:到底是个心软的丫头,阁中最好的毒药都舍了出来。此药珍贵,老身也只有一颗,你可知,这物件传了多少年?我身上流着你们的血,是我最痛恨却最无力改变的事实。云葳略过萧思玖的问题,扯了个小凳落座:把药吃了,留个体面,莫逼我动手。我冒着被处极刑的风险来做此事,你们可愿,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次?阿玖,你瞒我半生,当真是念音阁的人。云崧自嘲一笑,看着云葳,沉声道:你竟也是,我云家还真是风水宝地,换出去的后辈都能被念音阁收拢。老夫的筹谋,你看懂了吗?云家早已是无解死局,自今上即位后,老夫所布的棋路,你可能明白?别卖关子,舅舅正值报国英龄,本该戎马御外敌,却被你害死了,我恨不得一刀宰了你。云葳的声音隐隐发颤,凝眸愤然瞪视着云崧,没心思复盘谈天。我是前雍末帝点的状元,又随侍大魏三帝,今上是第五位了。一人哪有随侍五朝的道理?即便每次选择皆无错,云家的结局也无可挽回。三百年来,云家宰辅不计其数,这等家族,帝王容不下。我在其位,便要为云家数百口性命筹谋,若你在此位,未见得比我做得好。云崧怅然一叹:外戚元家无甚基业,竟也想篡权。老夫门生故吏无数,怎不能作此想?与其引颈就戮,不如决然一战,只可惜天不怜我,不予良时啊。若文昱在位,老夫筹谋可成,可他不堪一用,扶不起的阿斗罢了,豪赌掷注疏失,只剩满盘皆输。大言不惭,只会粉饰狼子野心,不如说点儿实际的。云葳冷嗤一声:你执意与文婉结亲,是为篡位做准备吧?今上拆了婚约,你又利用耶律太妃和文婉制造文家内讧,勾连安阳王府,教唆岭南乱贼,将国朝搅得内忧外患,是为浑水摸鱼?与西辽勾结的人,是你?错了。云崧打开药瓶,将药丸吞入了腹中,抿了口清茶,对着云山近道:服下吧,难为你闺女一番心意,莫要不领情。落入今上手里,咱父子人头落地是好的,千刀万剐也未可知。士人该有体面,这是你身为相府长子,最好的归宿。
云山近依旧无动于衷,苍白的脸上,眉毛、唇缘都在颤抖。今上六亲不认,齐明榭是她舅父,但她急于去他权柄,却不动我。那时我便知,云家十死无生了。耶律妃和文婉,知情太多,我得除去。但岭南也好,南绍也罢,我运作这些的本意,是让宁家立足,被今上取信,给你和云瑶留个生路与靠山。至于西辽,引狼入室是国之奸臣,老夫不做。云葳眸光森然如刀,阴鸷地盯着云山近:不吃么?逼我弑父?云山近抬手指着云葳,满面苦涩:你!你对云家的恨意这般大?我们是你的亲人,你该思量的,不是如何才能挽救这个家吗?先前你叔父做的事,不曾告诉我们,我待云景好,是为让他待你好,我们是换走了你,可从未云葳一掌拍向桌案:闭嘴!你若拎得清,就别掰扯,我在冒险救云家,你看不出?她无意纠结旧事,愈发心寒地回怼:让你们一命呜呼去黄泉享福,还不知足!你可想过,我和娘亲,妹妹,日后要如何?我要孤身面对今上和朝臣的猜忌发难,谁来同情我,谁来怜惜我!若非念着你们与我有亲,我何苦来?若非念着自己姓云,云家九族生死,与我何干?!一语落,萧思玖起身强行把毒药喂进了云山近嘴中:你对不起云葳,这会还在骗她,是该闭嘴。我生了你,让你跟云崧胡作非为半生,险些葬送云家累世清名,纵着你的庶弟磋磨亲女,是我错了,用错与你们划分界限的方式,今日我来了结。云葳别过了头,低垂的羽睫遮掩了苦涩的眸光:还做了什么?说出来,让我有个底。我不想与你们地府团聚,给我点儿保命的资本。你们清楚,除了我,没人能护得住云家亲族了。西辽勾连的权贵另有其人,你若能查出,今上当会宽赦你。我早看出,她待你不一般。人若有预见,老夫不会换走你,你比云景通透得多。你本该中榜眼,今上亲口黜落了你,先前我当她忌惮你是云家人,此刻想来,她许是为护你。云崧长舒一口气,好似卸下了千钧重担:南绍皇子入我朝,是我给今上留的大礼。任何人今时做了大魏之主,都该扫平南绍,光复旧日山河。老夫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与南绍开战的契机,云家顶着骂名为她推波助澜之功,她会懂的。宁烨将来得此军功,宁家便立住了,你和云瑶也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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