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昭沉吟须臾,淡声道:有理,你可有去处?回家。云葳言简意赅。文昭有些扫兴,本打算带着云葳出去凑凑七夕的热闹,哪知小东西在良宵美景里,非要与她谈正事。亲一口,朕就随你入府。文昭甚是幼稚,指着自己的侧脸,玩味打量着云葳。云葳急得不行,满腹心事等着吐露,可文昭竟不合时宜地与她打情骂俏,她颇为嫌弃却也不便表露,只得格外敷衍的,以朱唇轻碰了下文昭的脸颊,宛若蜻蜓点水般随意,转身就溜下了马车。文昭见云葳搪塞的如此分明,眉心悄然蹙起,心底涌起了些许不妙的预感,沉着脸跟了上去。她随人入了房中,云葳警觉地落下门闩,小爪子拽着她的衣袖,将她拉去了帷幔铺陈的卧榻旁。如此神秘么?文昭难掩诧异,云葳还从未这般失礼过。云葳自袖间掏出了一封手书,捧去了文昭眼前,正色道:陛下先收下此物,恩允了臣的请求,臣才敢说。文昭茫然接过,一目十行扫视过手书的内容,眼底潜藏不解,眉心渐紧。手书中所写,乃是云葳意图断绝与一应亲故的羁绊,声称今日事只与她一人有关,求文昭不管有何反应,莫要坐罪株连她身边的人。文昭抿抿嘴,将手书叠放整齐,捏在手里,兀自走去榻前的小方桌处落座,略带失落道:你这些与人划清界限的胡言乱语,朕不便答应。有事直言,朕不是残暴昏君,不至于动辄喊打喊杀。二十余载里经历的变故与背弃不计其数,承受力还是够的。陛下,臣没闹。朕也没和你玩笑。文昭已然料到,云葳要说的绝非小事,而这未出口的话,约莫对自己的心神冲击颇重。她深吸一口气,做好了万全准备,来听一句足以震慑君主的惊涛骇浪般的噩耗。生在皇家,学会冷静与漠然的应对明枪暗箭与亲故阴谋,似乎是一场长度漫过整个人生的必修课。 默契烛泪落灯台, 篆烟香已散。飘忽的烛晕里,文昭淡漠的眸光静如止水,定定凝视着身侧满面纠结的云葳。云葳紧了紧交握的手掌心,忽而俯下身去, 拱手道:
臣今日要举发一人, 事涉前朝旧案, 亦关乎今朝时局与臣府去岁的压胜诬告, 恳请陛下查证。文昭眉梢一沉,阖起眸子惴惴提议:有笔么?拿纸笔来, 将你要状告的人写在纸上, 也给朕一张纸。云葳有些懵,却还是依言去外间取了笔墨纸砚,分给了文昭一套。写吧, 看看朕猜对了几成。文昭的话音苦涩而沉重, 提笔落了个名字。云葳垂首唰唰唰写了一通, 转手呈给了文昭。大长公主四字入眼的刹那,文昭的心里顿觉空落落的,不由得闷声一叹, 将手中攥着的纸条塞进了云葳手掌心。她不想听到的名姓,写于纸上再看,心头也是一样的绝望。云葳茫然摊手接过,展开后只有两个字:文俊。这算是巧合,还是心有灵犀?陛下一早怀疑她?云葳颇觉意外,她查了一年都未有任何线索指向此人。文昭难掩惆怅,将审慎的小人拉到了身边, 低声道:未曾,是槐夏给朕提供了些线索。你不知吴桐栽赃你的内情, 这事儿的源头在宫禁,而事发前,能接触吴桐母亲,下毒威胁她母女就范的,只有文俊。下毒?何毒?云葳愈发费解,内宫能知晓此事的阁中眼线,约莫只有罗喜,但此人没给她传过这信息。吴尚宫中了不知名的蛊毒,无解。文昭的话音透着深深的无力:吴桐回宫见了吴尚宫,得知此事,想也不想,为护下生母的命,大着胆子依从贼人留下的字条,自一哑巴老宫女处,拿了那邪物埋去了你府里。蛊毒?西南苗疆巫人的利器,外间人懂的很少。云葳凝眉沉思:压胜邪术被历代君主以雷霆手段打击,约莫只有通晓江湖巫术的人才懂,那老宫女,是何来历?寻常宫娥不可能懂。无家可归,在西宫养老的前朝旧人,被抓后就认了布偶小人是她所做,但她不知朕的八字,也不知此物用于谁身,朕的名讳八字是吴尚宫给吴桐的。宫中口耳相传的邪门知识多了,不新奇。文昭无意隐瞒,将所查坦陈相告。又是前朝。云葳觉得头皮发麻,沉声道:陛下,桃枝是前雍林淑妃之侄。她愿作证、指控大长公主毒杀林淑妃的旧案。若此事属实,只怕前雍末年乱局亦然关乎今日时局,请陛下明断。文昭难以置信,眉目扭曲,疑惑反问:文俊毒杀林淑妃?林氏可是她姑丈的爱妃。昔年朕的姑祖母文皇后坐镇中宫,怎会容许她私闯后妃宫禁,犯下此等大逆不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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