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呈推开门时,迎接他的还是和往常一样污言秽语的骂声。
沈照云躺在床上骂得直喘气,触及沈呈冷淡的眸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我告诉你!等老子好了,第一个收拾你和你那狼心狗肺的妈!”
沈呈只平静看着他,昏暗灯光下,父子俩的对视冷漠而剑拔弩张,除了沈照云愤怒的喘气声,就只剩冷漠的空气。
沈照云从前并不这样,他双腿还没瘫痪时,还是慈爱的父亲,只除了巨大的债务压得他们直不起腰,喘不过来气,他对待沈呈一切如常。
后来他双腿残废,脾气也越来越暴躁,甚至开始埋怨沈呈,并将一切的错误都归结给邓雪思。
沈呈垂了眸,把吃的放在他床边的桌上。
沈照云不喜欢吃饭被人喂,他又会骂别人瞧不起他,所以沈呈放下东西就转身离开。
沈照云盯住他手里的水果,“那些为什么不给我?小兔崽子真是自私自利,老子养你这么大,买好东西藏着自己吃是吧!忘恩负义!”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平常的水果对他们来说也是望尘莫及的“好东西”了。
沈呈没有过多解释,把水果拎进厨房,关上了门,也隔绝掉沈照云的骂声。
林亦书找到沈呈家时已是晚上九点。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沈呈的住所,应该也是棉台镇打工的暂住地。
眼前的景象和集市的热闹不同,和巷子外面安静舒适的环境也不同。
这里潮湿逼仄,矮小而拥挤,就连窗户都是报纸糊的。
不过这样有限的空间竟也被沈呈收拾得很干净,屋外狭小的院子里挂着一盏不算亮的灯,那便是沈呈回家的指引了吧。
林亦书忽然很好奇他,那些别人转述给她的苦难,他本人是如何经历过来的?而经历过这些挫折困难后,他又是如何保持本心,读好书,做好工作,平静的,日复一日的还着那些巨大的债务。
林亦书慢慢靠近屋子,看到屋里被灯光折射出的影子,那是一道佝偻的背脊,他正靠在床边咳嗽,低低嘀咕着什么。
那应该就是沈呈爸爸了吧,听工厂的人说,沈呈不管去哪里都会带上他那双腿已经瘫痪的爸。
靠得近了后,林亦书才听明白沈照云说了什么,竟然都是些骂人的话,而且多半都在骂沈呈,可沈呈并没有回应或是发脾气。
似乎这份沉默更加激怒沈照云,他开始用力锤床,骂得更污秽和大声。
他蠕动着身体想去抓身边的东西砸碎,却发现触手能及的只有沈呈给他带回来的晚饭,而当看到这顿饭后,沈照云又愣了住。
这是保证他今晚不会饿肚子的东西,砸坏就不会再有。
林亦书不知道沈照云在想什么,只透过窗户看到那道有些佝偻的影子顿了很久,才颤抖着手很不甘心地把桌上的饭拿过来,头低低埋下去吃了起来。
于是,林亦书伸出去想敲门的手迟迟没有动静。
她忽然有些明白沈呈为什么要把住所找在这么偏僻的巷子了,或许是因为不想让别人听到沈照云恶劣的骂声,或许是为了保护沈照云仅剩的自尊心,又或者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而眼前这些被他藏起来的便是他的不愿意。
林亦书蹑手蹑脚地离开,等走得足够远了,才拨通沈呈的电话。
夜晚的风有些凉,这里偏僻荒凉,风声走过的地方带出犹如嘶鸣的声音。
林亦书还没想好等会儿见到沈呈要说些什么,也许是因为害怕,她握手机的手紧得厉害,心跳都有些快,而在听见听筒里传来沈呈声音时,竟又慢慢平静下来。
沈呈很诧异:“林亦书?”
“嗯,是我。”
沈呈皱了皱眉,总觉得林亦书那边的说话声有些杂乱,“你在哪里?”
林亦书愣了下,工厂的人不是说他听力不好吗?竟然能听出来?
林亦书有些不敢看周围黑漆漆的树木,护住手机,挡住些杂音,“沈呈,我在你家附近,我可以见见你吗?”
沈呈顿时看了眼墙上的时钟,顿时皱紧眉,顾不得还在做的甜甜圈,抓上一件衣服出门,“你在原地等我。”
林亦书听到他那里传来的风声,他应该也出了门,说话有微微的喘息,应该是在跑动。
林亦书忽然就不那么害怕了,轻轻喊一声他名字,又担心他听不清,加重些音量,“沈呈。”
“怎么了,害怕吗?”他干哑的嗓音听起来有些着急,似乎跑得更快。
沈呈是真的着急,急得都忘记了骑车。
林亦书赶忙道:“我不怕,你可以慢点过来。”
“等我两分钟,电话别挂。”
林亦书“嗯嗯”地点头,听话地捧着手机等他。
她盯着手机右上角的时间,听着免提里传来的奔跑疾驰,开始有些恍惚,她和沈呈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她一句话就能让他这样着急的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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