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编号为81793的星球上,看到的太阳是蓝色的。是米尔散射所致。
土地并非赤红而是铁色,机械科技时代,地上的冰冷铁块残骸取代了腐烂发臭的人类尸块。
我分配到的救治区域在北边的某个前哨站,距离敌军突袭地很近,驻扎在此的士兵几乎没有撤退或反击的时间,死亡九十一人,重伤五人,轻伤七人,共计一百零三位alpha士兵。
我抵达的时候,重伤士兵已经乘医疗机从此撤离,剩余轻伤的七人很快便稳定伤情。我有足够多的时间走到远一些的地方搜寻未被发现的伤员。更准确来说,是他们散落的身体部件。
离前哨站不远的东面是一大片开阔的平原,沿着士兵们踩出的小路朝上走大约十五分钟,会进入花海,蓝色的海豚花。命名它的人告诉我,他认为这种植物在开花的时候很像海豚——我难得安静地思考了一段时间,问他把“海豚”的尾巴倒过来看,难道不是更像老鼠吗?
老鼠与海豚,这个联想过于随意,像狗抬腿撒了泡尿,像何琼我生理意义的母亲生了我。
或许是先前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也可能是我的问题过于刁钻,不过我并不这么认为。毕竟以往他指着“海豚”尾鳍的时候是绝不会有人捧腹大笑,而后说那分明就是老鼠的嘴巴与伸出的獠牙。
他无法回答我的问题。
我的困惑也从未得到解答。而我体内有一种天然的、无法被磨灭的叛逆与离经叛道的抗争性。所以一直以来我都称它为老鼠草。
老鼠草下茎叶匍匐,能看到小块被炸弹冲击力割裂的飞船外皮、空了的弹壳以及很偶然,宛如盛开花朵,惊悚出现的断手断脚——大事报称这颗星球俨然已从五年来星系十大旅游胜地3成为破败边陲。
可对我来说,这里却并非废墟之城,这是希望之岸。
我来到了他失踪的战场。
失踪,不是阵亡。
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漫长的半小时后,我终于从“老鼠”的包围圈中走出来。
怀里抱着四条手臂、三截长短不一的大腿或小腿、两个手掌。
我不知道哪条胳膊或腿或手掌是我哥的,我总觉得它们都像他的,也都不想。这里其实并非他飞船失事的坐标,且两个位置离得很远。具体可以表现为,我站在这处前哨站看到太阳升起时,我哥或许正看着太阳落下。
所以这些胳膊或腿或手掌有很大概率不是他的。我希望不是。
抱着这些属于某位在失踪名单上的士兵的身体零部件,我迎着朝阳往回走。
我右手握着的一个被小型炸弹炸断的残缺手掌随着手臂摆动的姿势,映在地面上,影子被拉得很长。
太阳是蓝色的。不是红色。
在影子中与我牵手的,不是我哥。我希望它是。
但我希望。
01
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我摔断的腿终于完全愈合。
这个星球上没有海。
但在太阳酷热、蒸汽扭曲上升的空气中,我好像看到一片蔚蓝的、闪烁着破碎金色光芒的海面。
在前方。
就在前方。
02
也是夏天刚刚过去的时候,我哥收到了莫亚联盟军事学校的特批录取通知。
与普通大学偏好秋季入学不同的是,军校总在来年冬季开学。
因此为了庆祝我哥入学,踩着夏末太阳总被框入窗户的方形的阳光,妈妈我的继母带全家前往一颗带有海岛的私域星球度假。
阳光与大海,几乎成为这个时代最昂贵的自然产物时,我哥收获的升学贺礼中就有8个这样的小岛——父母为他举办的升学宴上,我哥收获了101个红包、11颗小星球、1艘汽艇、3架帆船、5条狗被他退回去了4条。
剩下的一条刚出生一个月的赛级犬种隔天又被我哥转赠给我。
我兴奋地抱着狗崽去问我哥,她应该叫一个如何响亮的名字才配得上我们英勇的形象。
我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像在看智障。不过他看谁都像看傻子,因此我选择忽略不计。
我哥冷冰冰地对着我怀里可爱的狗崽和可爱的我,冷冰冰地说:“如果不是我亲爱的弟弟一眼就爱上它,我这么冷酷无情的人连它也不会留下。”
以我哥的性格,他显然说的不是我记忆里的这句话。这句话听起来也有些过于捧读,既不口语化,作为某本文学巨着中的句子又显得古怪,且没有水准。所以我哥当时一定不是这么讲的,造成其中偏差的,只会是我不算可靠的记忆。
人的记忆总会在储存下某段回忆后的漫长岁月中,不断、一次又一次将它美化。我时常在想,说不定十三岁时帮我赶走海边夺食海鸥的我哥说不定其实是和海鸥一起抢走我美味、还冒着热气的炸鱼薯条。
不过我就当他是这么说的,反正他也不会知道。
我给她取名ni,全名尼古拉斯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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