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随意矜贵,面上也轻松含笑,但他这句话的语境却恍如大火中倾盆一场大雨,场上滚烫沸扬的气氛登时变得冰凉,陆老夫人猛然闭嘴,脸上怒容也收得仓促,整张脸要怒不怒的样子,显得十分滑稽。
陆大老爷终于出声,拱着手,脸上殷切笑意。
“贤婿说得哪里话,湘姐儿是我的亲生女儿,当初陪嫁我把家里半数财产都送与她当作嫁妆,怎会是卖女儿呢?”
提到这个,覃煊神色稍缓,当初陆今湘陪嫁确实不少,起码齐国公府送过去的聘礼差不多悉数带了回来,光看这点,这位岳父不能说是个疼女儿的,起码是个脑子精明不惦记眼前那点蝇头小利的。
陆大老爷继续笑道:“母亲只是忧心犬子心切,也怪犬子实在不争气,还望贤婿莫要生气。”
覃煊自然说没生气:“我知道,祖母是一时着急。”
“对对。”旁白呢陆二老爷笑呵呵应和。
如此,方把这个话题圆回去。
接下来,陆老夫人总算不再提给陆盛华谋出路的事,也不训斥陆今湘不知道为自家谋好处,场景再次恢复和气融融。
没一会儿,覃煊等提出告辞,陆大老爷和陆二老爷亲自出门去送。
临走前,陆大老爷拍拍陆今湘的肩膀,神色看起来分外和蔼可亲,不仅亲切问候她的身体情况,还特意交代她不必将祖母的话放在心上,只管照顾好自个,家里不为求她什么。
陆今湘狐疑地盯着自家父亲,又看看陆夫人,深切怀疑是不是陆夫人说什么了,不然陆大老爷何至于这么地做作。
◎078◎
回到家, 跟老夫人请过安,众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各自离去。
晚上,书房。
覃煊正在给太子回信, 两人就最近朝里提起的科举改制制度展开讨论, 太子为这个事忙得焦头烂额, 分外羡慕他还能有一日休假。
写着写着,他神思突然晃到今日看见的那些书信上头。
信纸已经泛黄,上头少女素笺图案也已经模糊, 但字迹却字字分明, 墨色的字团由稚嫩逐渐长成有棱有角,对他的心情却自始至终未变。
他双手搁置在书案上, 前方窗扉半掩, 秋风拂动,一只扑棱蛾子从窗户缝隙里飞进来,被书案上的烛光吸引, 径自奔向那点光亮。
好在被烛火外面罩着的琉璃灯罩阻隔, 没有奔赴飞蛾扑火的命运, 但它却坚持不懈不肯放弃, 一直围绕着琉璃灯罩打转。
出神望着眼前这一幕,忽如福至心灵,他有些愣怔地想到。
陆今湘原来对他是不是就恍如这扑火的飞蛾, 哪怕知道会一无所有, 还是会忍不住朝他靠近。
“咔哒”一声, 毛笔没握住,掉落在书案上, 发出一声脆响。
声音惊醒他, 他回过神, 倏忽拧眉,伸出两根手指,捏住眉宇中间,身子仰靠在椅子椅背上,脑子里一时思绪万千。
不管过去的陆今湘如何,此时她所作所为无不在提醒他。
她与以前不一样。
轻轻吐口气,他扬声喊外头。
“良什。”
一时间,无人应声。
“良什?”
“哎,主子,奴才来了。”
良什麻溜滚进来,点头哈腰朝上行礼。
覃煊手掌扶着额头,另一只手敲打桌面,若有所思道:“少夫人命人从娘家抬回来那箱东西,被她收到哪里了?”
良什眼珠滴溜溜地转,迅速回道:“启禀主子,被少夫人收进库房了。”
收进库房?没有摆在外面?
覃煊沉默,少时,斟酌着问:“那你可知道,其中一盒种子,有没有……少夫人把它?”
良什悄悄抬眼,莫名地盯着自家主子,见他踌躇说不出口,心里大为纳罕,主子等闲雷厉风行坚决果断,从未有这等犹豫徘徊的时候。
“算了。”覃煊闭闭眼,知道她是否丢掉种子有什么意义。
“不过如果您问那盒种子,奴才见少夫人妥帖放好了。”
底下,良什小心翼翼回答。
覃煊猛然睁开眼,眼里明光闪烁,嘴角轻轻翘起。
还以为她会丢掉这些种子,没想到特意妥帖地留下了,看来就算她说着要放弃,最终还是会舍不得。
覃煊身子后仰,倚在椅背上,心情分外舒适,眼帘微敛,挥挥手让他下去。
良什挠挠头心下不解,不过此刻他更加坚定内心,看来主子对那边态度果然变了,他也得好好想想,日后该以什么态度对待那边。
想到这,他就忍不住嘴里苦涩,主子倒是挥挥袖不带走一片清风,倒是可怜了他,前头已经狠狠得罪那边,如今就是想与那边修复关系也无处下手。
覃煊没管身边侍从的想法,事实上,就连他此时的心情他也捉摸不准。
无论怎样,听到这个消息,知道陆今湘还在意他,他心中说不出的愉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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