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时节,鎏都的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了。梨阿给晋援换上轻薄的蚕丝小衫和妃红长裙,苹阿给祂披了一件象牙白外衣,带着祂去瑶台宫的花园中散步。
梨阿与苹阿都只大晋援一两岁,是祂儿时出门游玩时遇见的小叫花子,晋援见两个女孩可怜,便将她们带回宫中。她们并不是姐妹,也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两个无亲无故、相依为命的可怜孩子。
晋援给她们起了名,叫阿梨和阿苹。然而她们在侍者府登记入册时,唯一认字的阿梨将两人的名字写成了“梨阿”和“苹阿”,后来晋援觉得这样的名字倒也颇有新意,便这么称呼她们了。
她们说是晋援的贴身侍女,但先前并没干过什么粗活累活。晋援待她们如同龄好友一般,同吃同住,还会分给她们宫中的布料做衣服,御膳房里的点心也会带给她们吃。
梨阿个性活泼,最喜欢说话聊天,苹阿则比较安静,脸上总是带着笑。晋援大病初愈,身体还不甚妥帖,梨阿打着伞为祂遮阳,期间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说着一年内发生的事情,像是宫里流传的皇室秘辛之类,一刻都不消停。
说到晋援的病,梨阿又开始鼻子发酸,差点掉出泪来:“公主,幸好您没事,要是您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就只能去冥府见您了……呜呜……”
晋援无奈道:“这是什么话,我不是好好地醒来了么?”
苹阿也戳了戳梨阿的后背:“大好的日子,你就别再说这么晦气的话了!”
双眼通红的梨阿抽了抽鼻子,好容易才止住哭泣。苹阿说:“圣上今早下旨,大赦天下,给我们的俸禄都多了一百两呢!都是托公主的洪福!”
瑶台宫乃晋援降生后,天同帝特意下令建造的宫殿,规模甚至胜于皇帝的乾坤宫。这待遇是历代公主乃至其他皇子都没能享受到的,晋伏真对晋援的宠爱可见一斑。
兰光苑里草色苍翠,瑶花仙葩数之不尽,奇香飘散,亭台楼阁朱漆金瓦,如在天宫仙境。早些时候,太子晋撤来瑶台宫看望晋援。天同帝仅有四子,晋撤乃长子,如今二十岁,已被封为皇储。他文武双全,儒雅英俊,堪称世间完美无缺的人物。太子对晋援十分溺爱,昨夜得知妹妹苏醒,第一时间便赶来瑶台宫,可惜被皇帝阻拦,只能次日再来探望。
兄长和记忆中别无二致,仍是温柔可亲的样子,拉着晋援说了好些交心的话,其间思念,无以言表。
“妹妹如今痊愈,我终是能安心了。”晋撤叹息道,他如今面色黯然,不似平日神采奕奕,恐怕一夜未眠。
这一年中,晋援忽得怪病,他可谓是受尽了煎熬。皇妹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晋撤应接不暇,没睡过一夜安稳觉。边境战乱,魔祟频出,天下大旱,晋撤不信神明佛祖,却不得不为了安抚民心,跟随皇帝去开国寺礼佛。
面对十丈黄金佛身,主持诵念经文,两侧成群高僧敲击木鱼,清脆的回音扩散在偌大佛堂,在晋撤耳中却沉闷如雨后苔藓,爬上他的肺部和咽喉。
跪在佛祖面前祈愿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却是晋援。
就在今早,晋撤得到消息,饱受干旱困扰的邺州昨夜降下甘霖,景州的洪水也消退了。但他只想快点见到妹妹。来到瑶台宫时,晋援尚在榻上休憩,梨阿与苹阿在两侧侍奉,一人按摩,一人将切好的水果送进祂的口中,细细地给祂喂食。
看到晋撤到来,晋援想要下地迎接,却被他急忙阻止:“妹妹,你的身子要紧,快些躺下。”
晋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在床上躺了一年,总要下地活动活动,不要紧的。”
晋撤听了这话,却觉得心中发涩。本该是最童真快乐的年纪,皇妹却只能无知无觉卧于病榻,不知何日能够醒来。每过一天,晋撤的心中便绝望一分,他亲自去邻国大朔寻找祭司,亦寻过仙人仙术,但无论是良药还是符咒都没有效用,半年过去,他的希望已被消磨殆尽,能做的只有跪在佛堂日日为晋援祈求。
但晋援终于苏醒,一切都在好转。晋撤看着眼前人,祂的容貌并无变化,童稚面容还是那般清秀,粉雪冰肌,像精细雕琢的玉石花,被修理过的长发并不服帖地翘起几丝,和一年前还是一模一样。晋撤心中终于感到宽慰。妹妹能够醒来,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梨阿与苹阿弯下腰退开,关上了房门,晋撤终于能与晋援单独相处。他牵着妹妹细嫩的双手,摩挲过圆润指尖,开口道:“老太傅已病故了,如今的太傅叫做燕暮,虽是平民出身,但才学政论堪称绝世,父皇有意让他教导你。再过几日,等援儿你身体好转,他会来见你,从此便是你的老师。”
“老太傅病故了?怎么会这样?”晋援吃惊不已。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朝中势力变了又变。援儿,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但我能够保证,燕暮对皇室,对你,完全忠心。”晋撤握着晋援的手紧了紧,“他很年轻,二十又四的年纪,才智惊绝,官至中书令,位列三公,一步一步走上来的,你可以信任他。”
晋援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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