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有点洁癖,很不喜欢别人动他的私人物品,再说尺码也不合适。她找来找去,最后在衣柜底翻到一条白色的睡裙。这条睡裙当初是打折时买的,回来之后才发现大了一码,又不能退换,于是一直压在了箱底。她想象了一下徐淼那张有点像女孩的脸,穿上这条睡裙居然不会很违和。她敲了敲浴室的门:“淼淼,我只找到了一条睡裙,只穿过一次,是干净的,可以吗?”里面沉默了一会儿,说:“可以。”她把睡裙放在浴室门口的椅子上。回屋后她觉得有点闷,想去打开窗子透透气,走到窗边往下看了一会儿才把窗户打开。雪势更大,几乎成团地往下落。不知道哪家的孩子在哭,一家人嚷着嗓子哄,吵吵嚷嚷的,她又把窗户关上了。门一响,她转过身来,徐淼穿着那条睡裙进来了。他这会儿已经安静下来,眼睛仍然肿着,一侧脸颊红肿,嘴角还有淤青。他赤裸的手臂上全是伤痕,新的,旧的,膝盖下面那一块皮全没了,已经止了血,但被水一过又红肿起来。“好看吗?”他问。“好看。”张霈说:“你先坐会儿,我去拿医药箱。”张霈给他消毒,他整个人跟木偶似的,酒精碰到伤处都没反应。徐淼在她身边躺着,近个月没见,他瘦了好多,下巴尖得厉害。他将她的胳膊抱在怀里,手紧紧握着她的,跟喝醉了似的,他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我不用出国了,我们大学也可以在一起你想考到哪个城市?c城吧,听说c城整个城市一年四季都能看到花,离海也近,我们可以天天去看海。”“家里跟我断绝关系了,不过没关系,我还有奖学金和比赛奖金可以用到那时我们可以在学校附近租房子,要有一个阳台,可以种花。”“还想养一只猫。小时候养过一只狗,但是它太闹,被我妈带去安乐死了,我讨厌狗。你说那只猫叫什么名字好?”“你想学什么专业?我好像没什么喜欢的,到时候和你一起选吧,你选什么我就选什么。”张霈逐渐意识到,徐淼对她的依赖已经超过友谊——甚至超过一般的情侣了。可是你叫她怎么办呢?在这个时候,在徐淼情绪极其不稳定、濒临崩溃的时候,叫他清醒一点,让他看清楚两人只是同学关系、并不是什么亲密的共同体吗?张霈说:“那是以后的事,现在先睡吧。”徐淼紧张起来:“你是什么意思?以后你会离开我?”“不是”张霈在恍惚间竟意识到自己角色的转变——之前自己是依赖别人的那个,现在自己变成被依赖的了。可是她不敢轻易给出承诺。就像徐淼之前说的,没人知道自己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同一个人的变化,可能要比毛毛虫变成蝴蝶还要惊人。她说:“变坏之前,我会一直守着你的。”“睡吧,有事情叫我,我去沙发”“不要走!”她刚有起身的趋向,徐淼将她拉回来,死死抱住:“求你了,至少今晚在这儿。我什么都不会做,真的。”第二天张霈醒得早,徐淼还在睡。他永远都睡不安稳,不时皱着眉头,睫毛轻轻颤抖。张霈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她出门去买早餐。打开家门,她愣了愣,门口地上有些湿漉漉的鞋印。鞋印一直通向电梯,出了单元门之后,外面的道路都是湿漉漉的,所以辨别不出鞋印通向哪里。她走出小区时看到小区门口的垃圾桶,是那种老式的,盖子一直敞着。她看到里面有个包装得很精美的细长的礼品盒,大概是项链一类的饰品。情侣吵架了吧,她想。拎着早餐回来时,垃圾桶还没被环卫工倒掉,但礼品盒不见了。昨晚大雪,但现在太阳出来了。她眯起眼睛抬头看,今天是她十七岁的第一天,晨阳初起,冷雪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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