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他骗了你娘,我也骗了你……”季怀真终于起身,将那身染了血的华服一掸,平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燕迟。
他今夜冷酷无情,心狠毒辣,不止要斩断情丝,还要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再也不给二人春风吹又生的机会,不肯叫燕迟窥见他的一丝愧疚心疼。
可那固若金汤的铁石心肠唯独在最后裂了条缝出来。
“你爹骗你娘的。”季怀真背过身,鼻头酸了那么一下,茫然道,“小燕,草原的冬天太冷了,燕子根本就飞不过去。”
下一刻,牢房外响起急促脚步声,一人一身白衣,玉冠束发,三步并做两步急赶至此。
季怀真不用看,也知道他是谁。他救不得的人,办不到的事,就得交由他来。
命运阴差阳错纠缠在一起的三人,终于在凭栏村后,再一次相遇——陆拾遗来了,唯独这一次,季怀真心甘情愿。
第77章
二人缘分起于季怀真的一丝恶念,而陆拾遗之名,更如道挥散不去的阴影盘亘在季怀真与燕迟之间。
好不容易要有阴影散尽的势头,季怀真却又以一柄蓄意向他飞来的长剑,亲手斩断二人之间的缘分。
如今这人来得巧,季怀真的死对头,平生最恨之人,最不服输,死了都要同他较劲的人,赶在二人恩断义绝之时,如谪仙般翩然而至。
季怀真前来对燕迟落井下石,他陆拾遗却是来救人于水火。
正对应了燕迟当年分别与他二人的第一次相遇,季怀真不怀好意地去喂燕迟一碟不知是否掺了毒的糕点,而陆拾遗却是一柄折扇,将汶阳百姓的性命轻轻拖了起来。
如此天差地别,倒真有了分冥冥注定的意思。
季怀真不肯放过自己,自虐赎罪般地细细品味心中阵阵痛意,心中明白,这区区不痛不痒的酸涩不甘,又怎和燕迟在他手上吃过的苦头相比较。
他想起与陆拾遗初见时,他那双来不及洗净的手,他用这样一双沾满污秽的手,当着陆拾遗的面,抓着掉在桌上的饭粒送往嘴中。午夜梦回之时,他曾无数次懊恼,当初怎就那样沉不住气,贪嘴的丢人现眼。
如今这双手,沾满爱人鲜血,昭示着他季怀真犯了伤筋动骨,就该天诛地灭的错。
牢房内氛围诡异至极,三个人,两个站,一个跪,季怀真与陆拾遗一黑一白,呈阴阳颠倒对立之势般地站着,燕迟头也不抬,怔怔地盯着地上爬过的蚂蚁。
他眼睁睁瞧着那蚂蚁闻到血味,顺着爬到他伤口狰狞的胳膊上,又有苍蝇嗡嗡落在上头,可他连抬手挥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落得如此狼狈境地,燕迟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念,如死了般跪坐在地上,甚至没抬头去看一眼前头站着的二人。
陆拾遗的目光掠过季怀真肩上带血的牙洞,朝着燕迟去了,与季怀真错身而过的瞬间,听到他沉声道:“本来就该是你的,现在还给你。”
说罢,季怀真便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陆拾遗不顾一身白衣,扶着浑身是血的燕迟,低声道:“可还撑得住?”
燕迟不吭声,眼睛直直盯着地面,似魔怔般,被扶着踉跄站起,口中念念有词,陆拾遗凑近一听,发现燕迟反复说着“……你说善赏恶罚,我又做错了什么。”
“先出去再说。”
陆拾遗唤来牢头,以陛下口谕之命,为燕迟解开镣铐,扶着他往外走。李峁恰好在此时带人赶来,他听到消息,还以为季怀真按捺不住,要来救燕迟出去,不曾想出现在这里的不止是季怀真,还有一个陆拾遗!
身后手下眼见要上前将燕迟拿下来,李峁忙抬手阻止,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陆大人,你怎会在此?”
李峁千算万算,算不到陆拾遗居然会出现在此。他和这夷戎皇子又是什么关系,为何非得来摊这趟浑水?名义上与这夷戎七皇子成亲的虽是陆拾遗,可去到敕勒川的不是季怀真么?!
一声陆大人把燕迟喊回了神,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突然挡开陆拾遗的手,抬脚一步一步朝季怀真走去。
连李峁都被燕迟眼中的恨意给惊着了,迟疑着不敢上前。
第一步站不稳,燕迟险些摔倒,陆拾遗扶了把,又被燕迟踉踉跄跄给推开。
第二步像踩在棉花上,燕迟直直扑在地上,却又咬牙站起。季晚侠于心不忍,要来扶,却被季怀真死死拽住,他虽背对着燕迟,却不是听不到背后的动静,那宽袍大袖下掩着的手不住发抖,却残忍着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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