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希望大姐能过得幸福就好,我不需要她给我任何东西。
但父亲却从长着褶皱的眼角流出一点眼泪。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这样的冲击,让我说不出话来。
他说大姐过得并不幸福,大姐投胎生了女儿莹莹后,婆家又闹着让她生二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婆家只想要孙子!却没人说出口。
于是大姐刚出月子不久,就又怀了。现在胎儿几个月了,一查出来是女孩,大姐就准备去打胎…
这次打胎,是父亲陪她去的。
父亲在手术室外焦急等待,没想到大姐的凝血功能出了问题,开始大出血,眼见没法止血。只能把父亲叫进去现场输血。
父亲看到和他连着软管,输送着同号血液的大姐,她的衣服下面有着青紫色的掐痕和烟蒂按灭的烫伤。她平日在家总是质朴着傻笑的脸蛋如今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四肢浮肿却又干涸。
整个人仿佛飘在水里的一片浮萍,摇晃着被风吹过,便沉落了下去。
那个不成人形的胎儿也在他眼前落了。
我并不知道这些事,大姐他总是把很多事默默承担从不告诉我,父亲也瞒着我。他说怕我徒增烦恼,知道了也不会解决什么,不如好好上学。
看着他不知何时长出的白发,我不知为何感到焦急与悲哀,这种感情同小时候他对我施加的重压一般,叫我难以呼吸。
那是我第一次反驳父亲,我看着他逐渐苍老的双眼,认真说:“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子了。”
“我的生命里,不只有成绩,学业,工作。”
血缘的羁绊真是无法叫人领略的神奇的东西,我从前那样恨着他,做梦都想撕碎他的喉咙。每次被他羞辱打骂,他骂着我是“没人要的东西”,我会躲在角落蜷缩着无声哭泣,在他熟睡的深夜试图想要终结这一切,拿着刀站在他面前,我想:“他无法反抗。只要我刺下去,刺下去!就能杀了他!”
我无数次做着把他推下悬崖的梦,即使在梦里我也被无尽的黑暗淹没。我从未想过在推下他之后,也能沐浴阳光而活。
可尽管他无数次骂着我是个“没人要的东西”,无数次地打在我脸上让我羞于上学,让我下跪道歉。但他也会按时叫我起床上学,送我去学校,偶尔,他也会给我买礼物,对别人称赞我。
也许我真的被他洗脑了,被他日复一日地说着“爸爸的儿子”、“我的儿子”、“好儿子”我的大脑终于被糖衣炮弹侵蚀,尽管我无法放弃那些深刻而格外清晰的仇恨,但随着时间流逝,那些痛的感受在丧失。
丧失痛苦的感觉同样让我痛苦。
但我还是对他说:“很多事你需要告诉我,因为我们是家人。”
那天我把钱从银行直接汇给了大姐,大姐在意料之中给我打电话问我怎么了?我让她不要害怕,她的身后有我,我是她的弟弟,她最亲近的家人。
尽管我们相差十几岁,在过去的那些年,她在上学的时候我还没懂事,我懂事后她却已嫁人。可我们确实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痛楚的人。
从前我不理解,他们凭什么擅自决定有着两个性器官的我是男性?但如今我居然暗自庆幸,我需要“弟弟”这个角色站在她身后。
因为她婆家这群低劣的人,怕的不是别的,而是“男人”。
他们似乎并没有进化完全,在如今仍然觉得男人身下二两肉能为他们带来至高无上的荣誉。
而母亲当年遭受的痛楚,凭什么需要重复烙印在我大姐身上,才能让我父亲感到切身心痛呢。
运行这套世界程序的人太奇怪了。
我去了大姐家,看她抽空照顾小学的女儿,还要一脸幸福地给我准备晚餐的模样,我皱起眉头。
都是演的,就和小时候的母亲一样。她和父亲在外人眼中是那么恩爱的存在。可我不需要这份以外人的眼光衡量的演技。
那晚我先陪她去做了伤情鉴定,做好所有迎接恶战的充足的准备。然后问大姐的意愿,是否愿意离婚?
她哭着说,已经离开社会太久,又没学历,不知道怎么照顾莹莹。我告诉她,这不重要,我可以赚钱养她,我很聪明,有的是方法。
只要她告诉我想,还是不想。
我以为我既然这么说,她一定会想离婚,没想到她却含着泪,说不想。
说,“因为孩子。”
我回到家,感到一阵晕眩,暴怒着砸碎了手边所有东西,这一刻像极了儿时的父亲。看到手上的划痕,我想到在大姐后脖颈上的掐痕,她以为穿着高领毛衣,我看不出来!
孩子!孩子!!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这个原因在我看来太过熟悉亲切,我简直头痛欲裂,在马桶狂吐不止。父亲第一次见我暴怒而后又呕吐,我擦擦嘴,告诉他没关系。
我在很多年里都是这么做的,只是他不知道。
我时而忧惧,时而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还好,我已经成年了,我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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