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峦枝靠在船舷上,河风吹拂,让她想起了前生进京城时的景象。
那次她也是坐船,一路提心吊胆忐忑不安,那时的她刚刚定下女扮男装顶替谢慕贤身份进京的疯狂计划,对前路还一无所知。
旁人多看她一眼,她就浑身不自在,别人笑一声,她会怀疑是不是自己胸前没裹紧。
而这次,计划可以说比上辈子更加疯狂大胆,但她却有一种淡淡的心安的感觉,或许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前路,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她不仅无所畏惧,反而有一丝暗藏的期待。
顶天也不过是个死字而已,她并不害怕,如果能改变后面那一切,舍她一人一身又有什么关系呢?
相比前世,她已经掌握先机了,如果仍不能成功,至少她已无愧于心了。
她心中呢喃,“祖父,你如果知道了,肯定也是会支持我的吧?”
路上走了大半个月,很快女孩子们就到京城了,被一辆一辆大车拉到了皇城脚下。
先是净身沐浴,检查头发上是否有虱子,而后就是验身、检查身体是否有暗疾,接着登记造册核对身份等等。
经历过这一系列程序,谢峦枝她们终于被领进了宫。
走入宫门的那刻,哪怕是平常最矜持最沉稳的女孩子眼里都不由露出了激动之色,女孩子们忍不住凑在一起小声窃窃私语,为了不惹眼,谢峦枝也不得不微张开嘴做出一副很惊叹的样子。
其实皇宫对她来说已经很熟悉了,上一世她曾无数次从红墙下走过,只不过那时她身穿官服,通常走的是南门。
上一世,皇帝曾经赐给她令牌,可以无诏入宫,在宫内任意行走,但是引来了许多人对她的羡慕忌惮。
那时候的谢峦枝对此是动容的,君王虽然在朝中的名声有些吓人,但至少从没伤害过她,一直记得在清州那间小小茅屋里共患难的情谊。
如果没有后来那些事,这将是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
谢峦枝她们这一批新人被安排在集秀殿,这是一座在皇宫北面靠边缘的宫室,初入宫的宫女们在这里学习宫中的典章规范。
如何行礼如何问安,如何穿衣如何梳头,做得好的如何晋升,做得不好的该受何罚,这些小姑娘们都会在这里一一学到。
站在集秀殿的院子里,谢峦枝忍不住向东南方看,与集秀殿相隔一个小花园被高墙和茂盛的树木环绕的地方就是明泽堂——
正关着朱炯的地方。
明泽堂原本是个佛堂,位置僻静与周围隔绝开,荒废了好些年,这次朱炯要在宫里为先皇后守孝才重新启用。
既是守孝,自然生活起居都十分清苦,据谢峦枝所知,这段时间明泽堂伺候的人手很少很少。
如何才能确保自己被选入明泽堂呢?
虽然说就算被分到其它地方也还是在宫里,可以想其他办法接近,但终究不如明泽堂来得便利,近水楼台先得月。
幸运的是,一次夜里起夜,她偷听到女官的交谈,说要挑一个“合娘娘心意的人”去明泽堂。
合“娘娘”心意,这个娘娘唯一可能指的就是贵妃成氏。
于是谢峦枝开始认真琢磨,到底什么样的人合贵妃娘娘的心?
贵妃成氏是先皇后的远房表妹,不仅是目前后宫位份最高的女人,掌管着凤印,本人也十分受宠爱。她曾在一年时间接连生了两个皇子,大的那个一岁不到夭折了,小的那个就是如今才两岁的二皇子,在过去两年,二皇子都是宫中唯一的子嗣。
所有故事都要从四年前说起,那时候皇帝还没有登基,被先帝封为祁王,离京就藩。
突逢离他封地不远的另外三位王爷起兵作乱,他奉先帝之名出兵讨伐,就在他领兵在外的时候,一支敌军从后方迂回直接趁着他后方空虚偷袭了王府所在的魁阳,顿时整个城池都乱做一锅粥,死伤惨重。
王府的护卫们保护着府中人向外突围,就在逃亡路上,一团混乱中,不知道怎么的王妃和小世子所坐的车架被冲散了不知所踪,待再回去寻,只在河谷边看到草木被压折的痕迹。
一个月后,有人在河谷下游发现已经散架的马车,还有两具已经被野兽啃噬得面目全非的尸首,祁王含泪宣布王妃和小世子已亡,并为他们举办了法事和葬礼。
待到祁王在先帝病榻前接过旨意登基成为皇帝后,他追封王妃为皇后,小世子为怀王。
时间就这样平静地过去,直到一个月前平地一声雷,先皇后的弟弟泌阳侯突然上奏,说陛下啊大喜啊,你知道么,当年弄错了其实小世子他没有死啊,现在他外甥回来了就在他家,请陛下给个章程赶紧把您儿子接回宫啊。
这一下许多人都懵了。
谢峦枝设身处地想,旁人什么心情不得而知,至少贵妃肯定是郁愤难解,本来指日可待的皇位和太后之尊,因为朱炯的出现而变得不确定起来。
人都是这样,最恨的不是从来没得到过,得到了又是去才最叫人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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