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深含笑点头,客气谢过裴书锦,摇头道:“多事之秋,国事家事两难,我却是连自己也照料不好,也不知能撑到几时……”慕云深这话不太吉利,顾言和裴书锦都心有戚戚,偷偷去看楚怀璧,他看似面无表情,却捏得手里的杯子都裂了釉。陆放敏锐地捕捉到这话中深意,犹豫问道:“慕大人何出此言,这些日子朝中不太平,将军的事市井传言沸沸扬扬,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顾言顿时脊背僵直,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什么消息。慕云深手指下意识摸索着杯沿,看了看目光关切的三人,轻笑道:“这几天事态很是复杂,朝堂上相互攻讦,头疼的很,不过所幸告一段落了,靖南他……已经从大理寺出来了。”三人一时之间无比惊诧,顾言甚至有些慌乱,舔舔嘴唇,着急道:“那人呢?他去哪儿了?他没事了吗?”“四月二十一凌晨已奉旨释放,消息应该还没那么快传开。不过……兹事体大,章太傅一派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为了避免争执,考虑到朝中太平,皇上令靖南即日带兵启程巡按宣府去了。”“什么?”顾言没想到,等了二十多日,事态变化竟如此令人措手不及,他慌忙追问道:“他已经被关了两个月了,一放出来就要领兵启程吗?!连一趟家都不能回吗?”慕云深拍了拍顾言肩膀让他冷静,耐心解释道:“皇上对慕家仍旧心存疑虑,章太傅更是怀恨在心,慕府周围眼线甚多,不让他回府,是为了避免事情横生枝节,也是为了你的安危。”慕云深叹气道:“怕皇上起疑心,我都没去送他一程,算来他昨晚应该从北大营发兵,现在可能都到东清县了。”顾言反应不过来,心慌意乱,灌了自己两三杯水,稍微平静后,才感到些沮丧失落,他看了看自己鼓起来的肚子,低头道:“我、我是不是见不到他了……孩子的事他都还不知道,我、我能去找他吗?……”慕云深摸着顾言头发,叹道:“小言,靖南不在,我们会竭尽所能照顾你的。再等几个月,等事态稳定下来,你的身子也利索了,我想办法让你去见他,好吗?”顾言抠着桌布,其实他已经快到强弩之末了,分别两个月,虽然他不说,但想念慕靖南几欲成狂,自从他来到京师,慕靖南在他身边的日子屈指可数,他何尝不感到委屈,只是大局为重,他不得不理解慕靖南肩负的责任。一顿饭,大家吃得各怀心思,谁也没心情享受,满桌的美味佳肴,不过少了几筷子,倒是一壶酒一滴不剩。饭后慕云深从袖口抽出一支木簪,珍重地交给顾言,笑道:“这是靖南在大理寺闲来无事刻的,让言清交给了我,托我送给你。”
裴书锦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那簪子不是什么珍贵材料,普通的黄梨木,精细打磨了,顶头雕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胖乎乎地蜷缩着,耳朵一只竖起来一只耷拉下去,煞是可爱。没想到慕靖南手这么巧,也算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了。顾言坐在这饭桌上,一双漆黑的鹿眼亮莹莹的,噙满了水,他咬着嘴唇,小心摩挲那只簪子,像是要哭的样子,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众人看他哭笑不得,心里也又酸又甜,百味陈杂。慕云深颇为理解地苦笑道:“他很小的时候不爱和人说话,有空就自己和木头较劲,长大了以后我俩聚少离多,再没见他侍弄过这些东西。有时候觉得,他还是个孩子……”本来场面算得上温馨,几人面上多多少少也都带了笑意,楚怀璧却突然把酒杯“砰”地扔在桌上,轻嘲一声,冷着一张脸站起身便自顾自走了。大家都觉得莫名其妙,慕云深抬头看了他背影一眼,愣了片刻,便回神安慰大家:“不知又犯什么病,别理他。”顾言现在哪还有空管别人,狠狠擦了擦眼睛,喜滋滋地把簪子收进了袖口。慕云深笑叹:“小言,是我慕家对不住你。当初靖南从江城回来,我就知他心中有事,眼见过他晚上不睡亲手补一只破玉簪,后来更是听他说弄丢了祖传玉佩,我心中自然猜个八九不离十,但他却死活不承认,你都找上门来还碰一鼻子灰。如今想来,我那弟弟心思倒也清明,他常年征战在外,身不由己,他是怕你跟着他反倒受拖累。”顾言捏着拳头,信誓旦旦道:“如果孩子能平安出生,我想去军中追随他。大哥,你说我要学点什么?打仗我怕是不行,军师我脑子也不够用……要不然,我当伙夫?喂马也可以……”其他三人不由得都失声笑了起来,氛围是久违的松快。“好了。”慕云深起身笑他:“别瞎想,军中生活之艰苦可远超你想象,你一时意气罢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等孩子出生后,好好锻炼,强筋健骨,有朝一日你能跟得上行军进程,啃得了干粮跑得了路,便是极大的能耐了。”慕云深本是笑言,顾言却当了真,每天散步的时间都增加了半个时辰,在屋子里的时候也不闲坐着,拖着略微笨重的身子伸胳膊踢腿顺便拎两本慕靖南的兵书煞有介事地研究着,已然在准备随军入行伍了。慕云深这几日休沐,情绪有些低沉,想想也是,慕靖南这一去归期未定祸福难料,而家里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和一个孕夫,更是吉凶难卜,加上一个阴阳怪气一副要账态度的楚怀璧,可以说是没一件事情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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