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初一时不慎,叫他话里饶进一碗药去,愕然抬头:“谁说我要喝药了!”
续还散是温养经脉的上好药方,用药精贵,一碗少说要百十两银子,够换二十坛贴了红封的花雕酒——就是苦,里头搁了不知多少吴茱萸,实在咽不下去。谢初从前重伤一场,躺在床上一连喝了十日,堪堪能起身就端着去浇了窗前兰草。
他如今尚且能起身,还能蹦跶两下,自然一口不肯再喝:“我这会儿好多了,你总叫我喝药干什么——怎么,玄隐阁的琼露香是宝贝,舍不得拿给我用,专用这些苦药汁子糊弄我?”
许临渊看了他一眼,平静道:“外厢已经点着琼露香了。你耽搁了两月有余么?如今已经连香料都尽数闻不出来了。”
谢初一怔。
被陈见庭锁在密室里时,蛊毒发作过一次,如今离第二个月圆尚有两日,怎么算也不到两月有余。
他隐约觉出自己身上这蛊有些蹊跷,念头一瞬而过,没顾上细想,已经叫丹田里突如其来的刺痛转移了心神。
琼露香燃,蛊虫会在第一日愈发躁动挣扎,人自然会因此疼痛难忍,熬到第三日割腕放血,逼出毒血蛊尸,如此才算解了蛊万事无虞。
谢初知道会疼,不成想会疼成这样。不过几息间,一身冷汗已经浸透了里衣,一句话还没说出口,眼前已经结结实实一黑。
这种时候不论麻沸散还是镇痛汤都没什么作用,只能生熬着。许临渊也少见地束手无策,聊胜于无地用掌心贴着他背后,仔细护牢了心脉,将另一只空着的手递过去:“疼就咬着。”
“你要骂我,不必绕这么大个弯。”
谢初咬牙切齿地疼过一阵,深吸一口气,“咬着够什么,我不如再给你汪两声?”
许临渊已然习惯了被他有意曲解诬陷,并不争辩什么,只作势要扯开自己的衣裳,“那真是奇了,我肩上竟留着谢小公子的牙印。许是从前我太混账了些,也绕着弯骂过你的缘故。”
“……”
谢初热腾腾地红了脸,一时叫他说得要往竹椅缝里钻,又疼又臊地咳了好几声。
许临渊愈发蹙眉:“要咳就咳出来,一味压着做什么?”
谢初有点儿矜持:“不好吧,弄脏了衣裳还要你亲自来洗。”
……也不知道谢小公子何时添了衣裳要自己亲自来洗的规矩。
许临渊面色不改,显然也是惯了:“我洗就是。还要什么?”
谢初终于报了他刚才拿话平白糊弄自己喝药的仇,暂时倒什么都不想要了。高高兴兴痛痛快快,一口气咳净了呛入肺息的血气,拿袖子抹了一把。
许临渊看着他袖子上洇着的隐约血色,强压了心中愈发翻腾的恨意,端了盏茶,抵在谢初嘴边。
蛊虫躁动轻重有时,中间倒还能喘口气歇一时。谢初刚熬过一炷香,现在浑身没力气,半点儿也不肯动,只由他伺候着含了口茶,漱了漱口中的血腥气吐在空盏里。
许临渊又端来药碗,好声好气地哄:“解蛊不同往常,这三日还有的熬。你身上本就有伤,多少喝些药温养着,会好受些。”
谢初也已觉了出来。他只是不爱喝苦药,倒不至于托大到用自己的身子开玩笑,遂怏怏点头,借他的手喝光了一碗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几乎要撕裂丹田的疼痛卷土重来。
……喝了药也没好到哪儿去。
谢初咬牙,强忍着疼推行血脉融散药力,一时也觉不出多明显的效果来,反倒因为气血引动蛊虫更加躁动,经脉中像有千百根针把自己扎成了刺猬似的。
他只觉得身上一时滚热一时冰冷,实在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嘟囔着骂陈见庭来分散心神,试着叫自己少疼两分。
时有外人来玄隐阁求药解蛊,许临渊做了许多年的阁主,自然也知晓这个过程中会疼得很——可似乎也从来没有疼成这样的。
许临渊越看越觉得不大对。探他脉象,只觉异常凶险,心下已经开始犹疑,不得不打断他:“专心些。等解了蛊,我陪你去绑了人来骂。”
许阁主好大规矩,现在连骂人都要定时候了。
谢初愤愤,连许临渊一块儿骂了几句。
他难受得心烦,但好在有人在旁边哄着,脾气就还压得住。其中轻重谢初心里也清楚,屏息守住心神,又忍了一刻,到底没忍住一口叨在许临渊的手腕上,泄愤似的磨了两下。
九支琼露香燃尽,整是三日。
谢初已经叫这三天熬得半点儿脾气都没了,蔫巴巴地伏在桌上,右手腕搭在桌沿,任由许临渊上药包扎,一旁的白瓷盏里盛了半盏色重发黑的血,是刚刚割腕逼出来的。
毒血净,蛊虫死尸却连个影儿都没见着。谢初难得面色有些凝重,强运内力细细游走一遍经脉,没觉出前几日蛊虫发作时的瘀滞,遂又心大地没当回事,只嫌自己身上汗津津的难受,踢了踢许临渊:“缠两圈就行了……让人弄点热水来,我要沐浴。”
许临渊静了两息,点头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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