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赶路终究是累到程和了,由侍女侍郎伺候着沐浴梳洗毕,不知是热气蒸得还是程祯的几句“夜里冷,宫里的炭火还没烧起来,怕你受冻”哄得,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不礼数的了,晕晕乎乎地就被皇帝牵着上了龙床。
皇帝的寝具果真是比亲王的要好上许多,程和一沾上绣金软枕就迷迷糊糊地想。程祯似是秉退下人后又出去嘱咐了些什么,片刻后回来,见到弟弟舒适的样子满意极了:“子雅,是不是还是听哥哥的好?”
程和睁开眼,看着皇帝陛下九五之尊手脚并用地从自己身上爬进靠里的一侧,钻进锦被之下,一点也不像将要而立的样子。
“先前用膳时已提过,但听皇兄这样唤我……真好。”
子雅、子钦是原先二人为皇子时起的表字。程和刚取字便封了王,此后人人都称永文王殿下不知程子雅,更不用提将为天子的程祯。如此一来便只剩自幼亲近者才知其表字,久而久之,原本供他人避讳作敬称用的竟成了兄弟之间别有寓意的亲密称谓。
“你喜欢,我便天天喊,喊到你嫌烦,可好?”方才在殿外交谈几句手脚发凉,程祯生怕过了寒气给他,将手搓热了才嬉皮笑脸地从背后圈住程和瘦弱的身子,贴着他的耳朵念经般念叨:“子雅,子雅,子——”
程和嫌烦的速度属实快,三声不到就被吵得受不了,伸手去捂他聒噪哥哥的嘴。两人缩在被里佯装打闹了一阵,亏得程和性子软,才没生出将尊贵的陛下踹下床去的念头,只怨他,“人家明明给拿了两床被子,你睡自己的去。”
“我偏不。”程祯撅着个嘴,没有半点哥哥样子地将一手一脚横在睡得板正的程和身上。程和懒得再同他争论就任他压着,两人总算是这样静下来。半晌,不知程和闭着眼是不是睡了,程祯轻声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在琼华宫偏殿,咱们也是有两张床,但偏要像这样挤着睡。”
久到程祯自己都要睡着了,程和才微弱地应了一句:“记得。”
两人的生母闵妃被母家牵连时程和才四岁。
正是对娘亲依赖的年纪却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再也没有了熟悉的音容笑貌,晚上哄睡的怀抱和脊背上的拍打,从小居住的寝宫被封,甚至连被问起自己的母妃是哪位娘娘,他都得含着眼泪答皇后娘娘,即使他对不亲近的年轻继后充满了惧怕。他什么都带不走,搬进皇后的琼华宫时唯一在他身边的只有哥哥程祯。
彼时的程和大病初愈不过数月,成日成夜地咳嗽、喷嚏睡不安稳,用得远不及如今利索的右手和跛足使他日日受挫,更免不了其余兄弟姐妹和宫人侧目。继后对他四哥上心不代表会爱屋及乌、连带着体弱多病又无称帝之望的幼子一并上心,是程祯夜夜像这样从背后抱着他,用悄悄话和故事将他哄睡,在他咳嗽时替他掖被子,因梦魇哭泣时把他喊起来喝安神汤。
程和那时候年纪小,许多事已记不太真切了。可单听宫中老人复述,他都能凭着模糊的影子描绘自己也不过十岁、刚刚丧母的程祯,想见如若没有程祯,如今堂堂永文王该如何活过那最煎熬的起初几年。
“皇兄……”觉着在这样温情的时刻如此称呼有所不妥,程和改口:“哥哥……你辛苦了。”
两人的呼吸声恰巧错开,一起一伏。窗外清风明月,远处有蛙声虫鸣。
身后人贴得更紧了些。程和虽瘦弱也好歹是成年男子的身量,两人身高所差无几,他能感受到哥哥温热平稳的鼻息洒在他的颈侧。
夜烛爆开时摇曳的火光映在程祯眼底,月影之下,弟弟线条柔和的面庞用一瞬便消尽了他连月郁结的苦闷。感念时过境迁,两人再也不必挤在夏末阴湿的琼华宫偏殿了。
“……都值得。”
翌日清晨,薛鸿才还未来唤陛下晨起上朝,一向自律按钟作息的程和已经下床了。许久不曾挤在一处睡,亏得是龙床,够大,竟没有睡得腰酸背痛。
一想到昨日宿在平日皇兄和皇嫂行周公之礼的地方,雅正君子永文王的脸上便烧得不自在起来。真是,席间定是被灌了迷魂汤了,不然怎的就顺着他胡闹了。试图理净思绪时一位侍女轻手轻脚地端着漱具进来了,说是陛下昨日特意嘱咐王爷醒得早,他定起不来,王爷又怕麻烦他人,让服侍的人一早就在外头候着了。
阿佑也习惯了他的作息,早早结束了晨练,两人正好结伴由宫人带着在御花园迎着朝阳闲庭信步,顺带交代了洒扫都城王府、栾州需命人处理的公务等一干事项,再溜达回崇昭殿时正巧碰上被薛太侍拽起来、满脸怨气的程祯。
“皇兄每日晨起都如此艰辛吗?”笑盈盈的,程和拉着兄长在桌边坐下。“今日天气稍热,臣弟听闻御膳房有新鲜的蜜柚,不知皇兄是想作成糖羹还是冰碗?”
果然还是弟弟最懂自己的口味,前些日子接连宴客正腻得不舒服呢。程祯的起床气登时消了不少:“都好,都好。”
兄弟说话间,辛勤的薛太侍出去接了个话,回来时左看看、右看看,为难半天拿不定主意,只得开口道:“陛下,琼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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