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
“秦璘。”
秦璘步入ct室,安静地躺下,躺进这白棺材。机器转动的一霎,他泛上莫名的孤独与恐惧。刚刚还是在门外的看客,现在就轮到自己进这囚笼了。握紧手,抓不住任何。冰冷的白色房间,只有他一个人。闭眼,在心里不断重复无助的呐喊:我好怕、我好怕……
秦璘的记忆断片了。他不知时间是如何流逝,自己是如何移动的。只察觉到,自己已经回到诊室。
医生正在对片子做分析:“嗯,这是一个肿瘤……”
秦璘的血液从头顶凉到脚底。眼前懵懵然,唯有整齐排列的大脑图像,和那一个夺目的浅色异物。
“血管瘤,不算大,也不算小。你这个地方……动手术有点危险,还要再做个增强看看。动手术,也不是没有再病发的可能。嗯…有风险……”医生没有提供什么的治疗方案,只是稍微分析,说了后续该做的检查。
秦璘点点头,听完,坐到走廊的椅子上。
白晃晃的灯光,打在脚下的大理石地板上,映出又一串光亮。往来穿梭的病人、家属、医生,匆匆忙忙,踩断地板上的光。
秦璘沉默了一阵,看向郑尘,青惨的脸上勾出一弯月白的笑容:“谢谢你。”
郑尘看着他的笑,竟有些想落泪了。秦璘比他想象中的要冷静许多,可是那份冷静缠绕着无边的孤独与绝望。
郑尘牵起秦璘的手:“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想吃什么?”
早晨他们吃得草率,现在将近中午,也该用午餐了。
秦璘摇摇头:“学长有事的话先去忙吧,不用管我了。我自己回家。”说着,他慢慢抽开手。
秦璘的手,柔弱洁白,似乎是沾了春雨的梨花,郑尘都不敢捏重。可是,郑尘不能让秦璘再零落了。
“我没事的,我不忙,今天一天都没事。走吧,想吃什么?”
秦璘抬起头,望着天花板,笑道:“抹茶蛋糕。”他从寒假住院的时候,就想吃抹茶蛋糕了。只是病一直没好,不能吃。就算能吃一点点,秦桡也不会给他买的。一小块蛋糕四十多块钱呢,秦桡哪里舍得给他买。秦璘依旧笑着,鼻子有些酸:“想吃……抹茶蛋糕。”
“好,去吃抹茶蛋糕。”郑尘站起来,牵着秦璘离开医院,边走边问:“想吃哪家的?”
“都可以……但我要慕斯的,不要奶油的、也不要芝士的……”
“好,我们去吃慕斯抹茶蛋糕。还想吃什么,松饼是不是也要一份?”
“嗯,松饼,有冰淇淋的松饼。”秦璘联想出种种漂亮的甜食,这足够让此刻的他感到喜悦。或许是意识到死亡就在眼前,他很珍惜现在能够自由行走的时间,企图把这份悲凉化作对生命最后的热情。“我想去……热闹一点的地方。”
“好,我们去歌剧院那边的商场吧,那里很热闹。”
“有广场吗?”
“有。”
“嗯,我想看广场上的玻璃……”
郑尘笑起来:“广场上的玻璃是什么?”
“是那种像金字塔一样的玻璃,晚上,灯亮起来,像冰块一样。我想坐在晚上的玻璃前,只剩一个黑色的影子。那些影子都很好看,我也想……也想像他们一样。”每当夜色落下,人们纷纷出来散步,玻璃灯前总是少不了闲适的憩客。那些身影或坐或躺,或静或动,有时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一起,宁静而悠然。秦璘很羡慕他们,他的梦想,就是成为其中一员。
郑尘说:“嗯,我也坐在灯下,就有两只影子了。”
“两只影子,”秦璘看向郑尘,“对,两只影子……”
郑尘才发现,秦璘眼下有三颗动人的黑痣。秦璘嘴角微微上扬,笑着。没有流露出来的悲哀,都由眼下的痣一一交代了。
路上,秦璘的话变多了。他说想看广场上的老人抽陀螺,想去地摊上买荧光棒,想飞会发光的竹蜻蜓,想伸脚去踩喷泉水……想跑、想跳、想……
郑尘开着车,在看后视镜的时候,瞥见秦璘天真而寂寞的笑。他恐怕此生再也忘不掉了
——我的清明啊!
甜品店。
秦璘挑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有些逼仄,但却是隐在角落的独立小空间。
郑尘端着蛋糕找了两圈,才在屏风后面看到秦璘。
秦璘缩在一侧,低头,专心致志地用手摸头侧的肿瘤,自己试探着它的位置与大小。发觉郑尘来了,才慌忙放下手,抬头笑应:“谢谢……”
郑尘装作没看到,把那份沉重的心情藏好,笑着说:“吃吧。”
“嗯。”秦璘的目光停滞在蛋糕上,草莓、奶油、巧克力、抹茶粉、香草,记住它的模样后,才慢慢吃起来。咀嚼的动作,牵动着他头侧的神经,就算秦璘努力把味觉和视觉都集中在蛋糕上,也依然能感受到肿瘤对周围组织的压迫。甜美的变苦了,松软的板结了,鲜艳的褪色了,多想再无忧无虑地畅游于幻想,可他已经被现实逼得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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