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主持法号弘智,慈眉善目,眉须皆白,见了老太太先道了几声“阿弥陀佛”,老太太见了,双手合十笑道:“老主持,叨扰你们清修了。”老主持道:“心静无外物,不为所动。老夫人不毕忧心。”老太太也是爱佛之人,见他言之有物,两人说起佛理来。半响后,老太太停了话头,指着身后候着的后辈,笑道:“还请方丈带她们去禅房歇歇,她们小孩子家家,可不爱听这些。”贺夫人笑道:“她们不爱听,我可听得正起劲。”老太太回道:“那想留的便留下,不想的便去歇歇,吃吃斋菜,瞧瞧景儿。”众人应是。李婠不爱这些,敬而远之,遂领着人随一小沙弥去了禅房。李婠去了正屋,一众丫鬟婆子忙归置了东西。到了午时,老太太传来话,只叫众人自个儿吃喝,又叫人送来几桌斋菜。李婠见菜多,命人散给了一种仆妇小厮,众人大喜。这边菊生正吃着斋菜,一当值的小厮进屋道:“菊生,外头有人找姑娘。”菊生正嚼着一素鸡,含糊问:“张啥样?”那小厮道:“说不好,怪模怪样的,不是秃头和尚,有头发,但脖子上挂着佛珠,手头还拿着浮尘和一个幡子。”菊生一听,忙把嘴里素鸡咽下去,外出见人去了。话说菊生出了院子二层外门口, 便见一四五岁的小沙弥与一道人拉拉扯扯,小沙弥哭道:“阿弥陀佛,师傅说‘出家人不打诳语’,长老, 我带你来此处, 但我的糖还没给。”那道人摸了摸钱袋, 空空的, 又扯着被拉住的衣角, 没扯动, 于是打了个稽首,念了句‘无量天尊’, 后把手中拂尘一甩,问那小沙弥道:“你可知这是何物?”小沙弥摇了摇头, 那道人叹了口气, 又将身后幡子一甩, 问:“你可晓得上头写着什么?”小沙弥吸了吸鼻涕,回道:“不知道。”那道人问道:“你见过出家人拿这个的?”小沙弥摇摇头, 不明所以。那道人点头说道:“是了是了,出家人不打诳语, 打诳语的不是出家人。你是出家人,带我来此地, 没打诳语,我拿着幡子, 带着浮尘,不是出家人, 不给糖,算起来也没打诳语, 你我都未打诳语,万事已了,就此别过罢。”小沙弥听得晕晕乎乎,只攥着人不放,哭道:“长老,糖没给。”那道人捋了捋胡须,低头说道:“我刚与你算了一卦,三十年后你便是要做主持的人,岂能被区区口腹之欲所困?”菊生在一旁听了止不住笑,这道长和个小孩子说什么聊斋?遂叫人去取些饴糖,上前去将糖塞那小沙弥手里,又打发他别处去玩。处置好了,菊生回头向老道人问好:“道长近日可好?”那老道人面上云淡风轻,也笑:“托福托福,都好。”菊生笑道:“不知道长前来所为何事,可有用得着我的?前头那事儿还没谢您。我家姑娘也命人备了谢礼,只左右都找不您,都在库里头落灰了。”那道人说道:“本照这世俗规矩,不应当开这口的,这我这巧有桩要事要来寻府上奶奶,不知可否劳烦小友通报一声?”菊生觉这道人奇异,乐得给他方便,回道:“嗨,甚劳烦不劳烦的,道长说地哪门子见外话,请道长随我入内,我即刻便去。”不多时,菊生得了消息回转,领了这道人进了内门,后又有一小丫鬟领了人进了正屋。那道人见上方之人琼姿花貌,珠围翠绕,自是一派富贵风流之姿,虽眉目清正,背脊挺直,但与寻常富贵家千金奶奶等无有不同,与他想像中相差甚远,顿感失望,只他面上不显,快步上前行礼:“无量天尊!奶奶喜乐安康!”李婠一面命人倒了茶水,一面道:“道长有礼,请上座,不知道长如何称呼?”那道人笑道:“说起来,千百年前恐怕与奶奶是家门,我姓‘李’,名‘道蘅’二字。”李婠见他打扮奇异,又知他是那日提点菊生之人,开口谢道:“多谢道长提点之恩。”李道人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奶奶勿放在心上。”李婠问道:“不知道长此番前来所为何事?”李道人面露迟疑,忽地有几分拿捏不准是否要说出口了。李婠见此笑道:“道长有言只管说罢。”李道人笑道:“此事有些长,还请奶奶听说细细说来。我来历出身甚地便不说了,只是没盐没味的豆子,下酒可,登不得大雅之堂。您见我这一身打扮,既像是个‘问卜算卦’的道士,又是个‘瞎说因果’的和尚,实则我就是多听了些消息的,多会几个字,混口饭吃罢了。”说到此处,李道人端起茶来喝了两口。李婠听此,摸不清他来龙去脉,心中有了几分好奇,凝神细听。李道人接着道:“我四处游历,年前到了宿州绍兴县,遇着个道婆,正巧也姓李,与我有几分渊源。她早年生得貌美,权贵所逼,夫死家散,沦落外州。”李婠笑道:“道长倒是把我说糊涂了,还请直言。”李道人笑道:“奶奶莫急。那李道婆于外州生活四十年,学了外族的纺织手段,兼之心灵手敏,正于宿州造两样事物,一是轧棉的搅车,与现今手剖去籽而言,一人顶得上百人!二是革新后的脚踏纺车,三日可断五匹!”李婠心重重一跳,她垂眼端起了茶碗,轻声说道:“道长可否细细说说这人事迹?”李道长见她如此,心中一定,笑呵呵说道:“这再细致的我也说不上来,只知道那搅车纺车远超现今数百年不止,这人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人也。”李婠心中滑过万千思绪,一时没了声响。李道人也不催,悠悠地吃茶。半响
好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