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仿佛还在他的体内翻滚,每根神经都肆无忌惮地跳动。
他忍无可忍,起身离开,飞船还在检查处一侧的停留口里,静静等待他的光临。
飞船时间重置,17时,芬尼及时赶回来了。哦哦,他朝戈达罗挥挥手,然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切正常,每样货物都完好无损。真是糟糕,粒子风暴让人感到困倦,我不知道待会能不能保持现在的状态……”
“那你先休息吧。”戈达罗的表情被面罩扣在底下,没有人能看穿他,他是一座不会融化的冰山。
芬尼没有回答,默默地合上眼睛,他的心里烧着火,那个耳朵有六个环的女性刚刚跪在胯间,带给他无上的快乐。戈达罗是谁?他忘了,据说这个跛脚的男人上过战场,住在荒废的楼层里,到处是海报和乱七八糟的涂鸦。他不再幻想厚重的面罩下的脸,以及一层层衣物包裹的身体,就像背对着那扇打不开的房门。
他没有留意到,面前的辅助显示屏上,字符不易察觉地跳动了一下。
至于戈达罗,他注视着无尽深空,周围是仪器滴滴作响的声音,还有芬尼熟睡过去的呼吸。
由于戈达罗和叛军的私下联系,飞船在经过某些地区时,并未遭到袭击,然而,他们还是不幸运地撞上了劫匪。那些小型的、带有一点暗淡的绿色的飞行器,正执着地追赶着他们,芬尼负责控制武器系统和那些坚守岗位的机器人,大喊大叫:“他妈的,这些混蛋……”
“冷静点。”戈达罗充分发挥经验,“他们注定失败。”
飞船灵活地甩开其中一架飞行器,又径直撞上另一架,芬尼被吓得哇哇乱叫,说实话,他经历过的任务大多在安全的航线上,这次被主管安排到戈达罗的飞船上,还以为是好运,没想到对方平日需要面对的居然是这么恐怖的局面。万一被抓住了,他们的皮肤、骨头和器官都会被拆分,一夜之间就能在黑市上被卖掉。
飞行器组成的队伍很快被打乱,戈达罗及时指挥身旁的人:“……那是领头的。”
“我看到了!”
宇宙中的爆炸也十分绚烂,难以形容的色彩一瞬间充盈在视线中,戈达罗面不改色,迅速撤离,剩下的飞行器不敢再跟上来。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们重新回到正确的航线上,芬尼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你来接手。”戈达罗突然开口,“我需要睡一会。”
“啊?”芬尼愣住了。
可戈达罗不再解释,从座位上起身,周围显示屏的光线反射在他的面罩上,令他的轮廓更为冷峻。其实这是他的习惯——杀人从不是愉快的事情,无论从前,或者现在——他总是感到非常疲倦。
房间内摆着一张床、一张工作台、一个冷冻柜和一只沙漏,沙漏在床头,像孩子的玩具,戈达罗顺手将它倒过来,蓝色的细沙缓缓顺着中间的细口往下流。他解开面罩,像第一次学会呼吸那样喘息,然后倒在床上,浑身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好痛。
沙子一直流动,好像越来越快,水一般倾泻而下,周围的事物随之变得模糊,疯狂跳动,包括影子也快速地抖动着。戈达罗死死咬着牙关,玫瑰啊,美丽的玫瑰,巷子里的屏幕上有一张红唇唱道,玫瑰啊,玫瑰。她曾经是最着名的歌星,城市里每一栋高楼、每一扇橱窗都张贴着她的照片,或者直接挂上了动态的显示屏,她朝人们微笑,眼尾俏皮地挑起来。有时候她看起来根本不像她,似乎在虚拟的记忆里,她快乐得多。
无数女孩、男孩妄图成为她这样的标志,簇拥着,向高塔进发,可他们都失败了。玫瑰只有一朵,被娇养在家中,她从不知道自己能够吸引如此多的年轻人模仿。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妄图发光,但最终消失在街头巷尾。有一天,她终于知道了,自己就是刽子手的帮凶。
玫瑰啊,玫瑰啊,一夜凋零。
戈达罗不断地梦到那些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有的胖一点,有的下巴很尖,有的皮肤白得不正常。
她死死盯着他,罪恶的血液流淌在他的身体里,来,来这里,她站在阴沉的天空下向他招手。当他靠近,她的脸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诡异的空白,周围的玫瑰开始散发出腐烂的、仅属于尸体的腥味。
他很清楚自己在犯病,冷冻柜里还有一支或者两支药剂?他不记得了,他必须依靠深紫色的液体与之抗衡,那种猛烈的痛苦就像六吨重的合金柱子轰然倒塌,然后撞上脊骨,将它一节节碾压,直至粉碎。沙漏中的细沙为什么还在流下?蓝色,蓝色,红色,红色,模糊的重影在摇晃,他感觉自己一拳砸碎了那层脆弱的玻璃。
脑海中陡然传出一阵恐怖的低鸣声。
灯光也同时熄灭了,房间变为牢笼,芬尼还在履行代理船长的职责,无暇理会;戈达罗蜷缩在床尾,像一只可怜虫,低鸣声越发强烈了,几乎盖过他认知中所有声音,包括自己的心跳和急促的鼻息。源源不断的粒子洪流冲刷着他的身体,在每根神经之间穿梭,很快,飞快,它们比最猝不及防的洪水还要懂得肆虐,痉挛更加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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