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的大逆不道之人,天授宫交到你的手里,或将发扬光大、或将从此陨落,都有可能。你与吾说实话,你曾叛出宫又回归,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丹房里白烟缭缭,飘流在青石板的地砖上。
“我想承继宫主的位置,站在受世人景仰的顶端,秉箓御天,掌万世不移之权——”
裴望初没有提在藏经阁中找到的书札,垂目望着青石板,恭声说道,“弟子想让天授宫成为世人唯一的信奉,成为超越皇权的存在,任世间朝代更迭,唯我天授宫万世不移。”
“唯天授宫万世不移……”宫主琢磨着裴望初的话,双目中现出奇异的光彩。
这正是他想要的,也是宗陵天师始终未悟透的。宗陵天师热衷于在尘世中钻营,与那些终将化作骷髅的王侯将相做权力交易,他着相了,但裴望初勘破了。
宫主的声音中现出一点激动,“那你可愿随吾精研丹道?待吾大道得成之日,也是你接手天授宫之时。”
这是给予,也是考验。丹药乃天授宫弟子必修之道,若是他连此道都不修,是没有办法说服天授真人他是真心想与天授宫共荣辱的。
于是裴望初深深一拜,说道:“弟子愿随宫主精研丹道。”
丹道之精要,一在于炼,二在于服。
上药三品,神与气精,丹砂金石,妙合而凝。一颗指节大小的金丹,需以乾坤为炉鼎,以坎离为纸符,以六十四卦为火候之变,以五行相生相克为药物凝合的道理。
裴望初回归做一个虔诚的天授宫弟子,每日跟在宫主身侧炼丹服药,不问红尘事,渐渐地,宫主对他放松了戒心,相信他是真心信服天授宫的道,会与天授宫共荣辱。
鹿鸣山中风清气寒,但受丹药的影响,裴望初常常气血倒逆,夜不能寐。
他从前服用丹药时以节制为本,能不服则不服,如今为了获得宫主的信任,他每天都要服食大量的五石散和金丹,此时的裴望初,终于切身体会到了太成帝的感觉。
五石散服用久了会让人上瘾,断食则如虫蚁噬心,也会改变人的性情,让服食者内虚外热,脚步发飘,性躁暴戾,误生羽化之感。
近来裴望初常常梦见嘉宁公主,他怀着一颗罪恶的心,在梦里对她做了许多大不敬之事。他梦见殿下俯在他耳畔,与他哭诉独居建康的寂寞,说想早日回洛阳。
“待洛阳的牡丹再次盛开,我会迎接您回去的,殿下。”
在梦里,他醉声承诺她道。
受丹药的影响,有时他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有一回他在梦里良宵酣畅,醒后仍未回神,在房中各处找她的身影,直到撞见前来送早茶的弟子,他问殿下在哪儿,那弟子疑惑地搁下茶盘,“大魏都要亡国了,哪里还有殿下?”
裴望初这才从大梦中惊醒,此时已是十月,他回到天授宫已有三个月。
如今天授宫里都知道裴望初是下一任的宫主,深得天授真人的信任,因此他在各处行走、调用人手都十分方便。裴望初瞒着宫主调集了五千弓手和二十车粮草,得知马璒与天授宫交情很深后,又以天授宫的名义从他手中骗了一万骑兵。
他写信将郑君容从洛阳调回来,要与他谋划一场逼宫的大事。
“三年五年,我能等得,殿下等不得,王瞻也等不得,”裴望初看着丹炉里烈烈燃烧的火焰,低声对郑君容道,“最迟再有一个月,我要掌控天授宫,宫主他老了,该挪位置了。”
于是十月底,天授宫中发生了一场动乱。
裴望初带着这五千弓手和一万骑兵围困鹿鸣山,宫观里,追随老宫主的弟子与追随裴望初的弟子杀成一团,最终不敌内外夹击的攻势,渐渐败下阵来。
裴望初提剑缓步迈入丹房,在丹炉的火光中,青刃指向万念俱灰的天授真人。
“吾想不明白,你在天授宫中长大,能沉心修习丹道,为何偏偏不信天授教,既然不信,又如何能虚与委蛇这么久!”
“并非我不信,是真人你入戏太深,反倒把自己给骗了,天授宫立宫的本心并非求神道,而是统乱世,抚四海。”
裴望初将前朝皇太子刘端的书札递给天授真人,垂目对他道,“你想做手提傀儡线的操纵者,将大魏、南晋的政局都搅乱,每一方势力背后都有天授宫做推手,这世道越乱,百姓就越不信皇权,只会相信天授宫,依附天授宫……可这一切,从来不是天授,只是人为的谎言。”
“一派胡言!”天授真人的目光中露出愤怒,斥他道,“天授宫乃是天上鬼宿四星所起的宫观,是天人所建,秉天受命!你大逆不道,欺师灭门,就不怕遭天谴吗!”
裴望初问他:“天谴是什么样子,宫主见过吗?是像魏灵帝和太成帝那样,为丹药摄取神志,任方士祸国乱政,还是像当年的袁氏如今的裴氏一样,阖族没落?”
“此皆天之命!”
裴望初声音微寒:“从无天命,此皆人祸,天授宫假天命之口,行事实在是太嚣张了。”
泛着青光的剑
好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