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也得注意军师的态度。——在这里,军师的话有时候比主公的话还管用。韩行一上了马车。马车外的相豫立刻把围在外面的众人驱散,“看什么看?”“军师跟阿和说话是你们能听的吗?滚滚滚滚,都滚开。”马车外再无一人,马车内韩行一与相蕴和相对而坐。小姑娘还是他记忆里的模样,但眉目间的神态已经变了,像是飘荡多年的游魂,而今终于有了栖身之地。韩行有些明白相豫的担忧了。——莫说相豫,这张脸他瞧着都觉得怪异。身边再无其他人,韩行一搁下茶盏,斟了一盏茶,“半年未见女郎,女郎似乎长大了不少。”“军师说笑了。”相蕴和接过韩行一递过来的茶,吃着着茶温柔笑着,“我这个年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半年不见,自然是大变样的。”她当了一百多年的鬼,与阿父阿娘分开百年之久,如今真的重逢,她被阿父抱在怀里,听着阿父爽朗笑着哄着她,便觉得自己真的回到了从前,她还是父母捧在掌心的小姑娘,八九岁的小女郎。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她的头脑,让她不曾留意阿父哄她时的勉强,直到阿父将她放在马车上,与周围略说几句话,便去找军师,再然后,带着军师来看她,军师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阿父看出来了。她不是他的小姑娘,他的小姑娘娇娇弱弱,从无害人之人,而她手提匕首,谈笑间便能取人性命。“我想与军师讲个故事,不知军师愿不愿意听?”相蕴和开门见山。小姑娘如此坦诚,韩行一有些意外,“女郎请讲。”“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死了。”相蕴和轻啜一口茶,将自己重生的事情娓娓道来,“不止我死了,兰姨,小叔叔,梨姨,张奎叔叔,胡青叔叔,葛越叔叔,他们全死了。”韩行一眼皮轻轻一跳。这个故事算不得好,讲故事的人也说得风轻云淡,仿佛那些事情不值一提,不必多分心思去主意,可尽管如此,韩行一还是从她刻意说得轻松的话里推断出她遭遇了什么。韩行一听得心惊肉跳。他不敢想象,上一世的小姑娘如何自己一个人在乱世中挣扎求生,又如何孤身一人去寻找亲人,将那些死无全尸的亲人一一安葬,让他们入土为安。那时的她才多大?不过现在的年龄。八九岁,一个正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小孩子,她却独自面对一切,死亡,追兵,不怀好意的形形色色的人群,她如被投入大海里的一叶扁舟,一路漂泊却找不到回家的路。她那么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想要见到自己的阿父与阿娘,可终究不过是一个孩子,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她拼尽全力也熬不过这个乱世,只能凄凉死在大争之世。或许是她的执念太深,又或许是向来不开眼的老天终于在她身上开了眼,她做了不知多少年的鬼,终于又投入这万丈红尘,投身在兰月去阻拦杨成周的那一刻,让一切的悲剧不再上演。韩行一抬手掐了下眉心,“阿和,你真是”声音微微一顿,却不知如何说。说她做得好,还是说她果然是主公的女儿,不惜逆天改命也要挽回自己前世的遗憾?韩行一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他轻轻伸出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掌心下的小姑娘发质柔软,眉眼弯弯,仿佛还是不曾受过磨难的稚气天真模样。韩行一轻轻叹了口气,“阿和,既重活一世,便不要辜负这缘分。”“前世的盛世太平与你无关,但这一世,你得亲眼看到主公坐到那个位置。”“我知道。”小姑娘笑着点头,漂亮的眼睛仿佛落了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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