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崖于黑暗中,觉得彻骨的疼痛。
——“你叫我?”黑暗中传来女子的声音。
他竭力睁开眼眸。映入眼帘的,是无尽的黑暗之海。而正当前的,血池延绵,眼前是一座尸骨垒迭的高山。尸山之上,一位黑衣女子妖娆而坐,肌肤白如初雪,媚视烟行地朝他投来一眼。
女子极美,丹口红如血色,撑着下颌晃着腿。一双雾黑的眼眸,饶有兴趣看他。
“你是谁。”陆崖撑起身来,打量四下虚无。
“我叫病心。”她的笑妩媚得几近刺目,“咦,你这金眸赭发……呀,魔尊天人五衰身死道消,竟于世上能有一缕残魂。果然,能窥一二当年狷狂之姿。”
她似乎很有兴致。
陆崖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残魂?”
“唔。”病心并没有打算仔细告诉他,“我曾见过你的先人。狂悖桀骜,混沌乱世,令人心动呢。”
陆崖冷笑:“我孤身在世,没有亲眷。”
病心自尸山上迤逦而下,指尖朝尸山的角落里随意一指:“那这个呢。”
陆崖蹙眉凝神,循声而看那具残破的尸骸:“……老白?”他倏然展开手掌,见浑身伤口不再,深吸一口气,立时意识到什么,“不对,这是何处?”
“你果然很聪明。”病心靠近他,温柔的香气袭了他满身,“这里是你的识海幻像,你已入玄修之道。”
“你也是幻像?”他警惕得很,微侧的下颌好似一隻竖起耳朵的狼犬。
他非常特别。与慢条斯理不疾不徐的漫天神佛都不一样,浑身都是格格不入的棱角与不信任。
也很好看,太过不驯。
若是得到他,一定让青丘、让狸奴……让九重天与欲海的仙子女君们都羡慕得不行。
毕竟是如此稀罕的玩意儿。
“不,我不是你的幻像。”病心的指尖勾住他腰侧的衣带,翻转两侧端详上头的毛边与斑斑干涸的血痕,“我就是你的道,你叫我过来的。”柔嫩的指尖被那粗粝的衣带摩挲得发疼,“是你要我,你心中有所求。”
陆崖怔忪不过瞬息,赤足于漫无边际的血池之中与她斡旋:“贱命一条,一无所求。”
“我不许你这么说。”她轻斥他,“你独一无二,不过遗世璞玉。这茫茫天地之间,唯我为你拭尘。”亦与他周旋,“财富、名声、力量。我有你想要的一切。”她如此说,却注视着他。
他衣衫褴褛,却身姿精健。眼眸锋利,极致敏锐。每喉结微动,血水蜿蜒而下,性感得要命。
病心低头想了想每日躬身案牍的麒麟,又看了看眼前人。
难怪人说白月光朱砂痣,果然贪心不足蛇吞象呀。
“万般终有尽时,没意思。”陆崖忽停下了脚步。
“原来如此,刚入道就困了无心魔呀……”她手上牵着他的衣带,如风筝般放得再长了些,徐徐引诱,“什么都会离开你。黄白不过傍身,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名声不过千载,总会消逝于时间的洪流。人的力量再强,也抵不过修士的力量;修士的力量再强,也抵不过仙神的力量。正所谓山外有山……可陆崖,你知道有什么东西是更古无止的吗?”
“……”他不知道。
“我,更古无止。”病心莞尔,明媚如日月之辉。
“万事万物皆有尽时。与其失去,不如未曾拥有。”陆崖逼视她,隻觉刺目。
“不。”她在哄诱着他,说一个很危险的事情,“只要你死在失去我之前,不就是未曾失去?”虽如此说着,却仍笑着,“我不一样,我宇宙诞生,更古无止。除非你死,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她指点下颌,找寻着一个凡人容易理解的比喻,“就像是你们人间,养最名贵鹰豢犬。鹰犬寿命不过十载,除非鹰犬死了,否则主人自不抛弃。”
她的话,太囚心了。
陆崖垂眸,只看她的脚踝。白皙如瓷,立于血海之中,心中气涌丹息。
她徐徐加码:“不要吗?永远不会抛弃陆崖,永远不会丢掉陆崖,永远陪着陆崖……直到陆崖死去,变作尘土化作蛆虫,我都不会离开。陆崖……不想要吗?这样,陆崖永远都不会孤身一人了。”
陆崖抬起眼眸,神光中厉色微掠:“世上没有平白的交换,你要我做甚么。”
“你果然聪明。”病心指尖绕着他的腰带,将他寸寸勾进,“要你做我的人。”她胜券在握,“自此我是你的信仰,我是你的主神。”
言罢病心莞尔,等待着他逃不过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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