腮撑出一个小小的鼓包,一派皎洁娇憨之态,“将军可是有要事交代于妾身?”这么大个子走路没半点动静,这混蛋吓死她算了。谢折目无波澜,与她正经交代,“这两日我久待于军营,无暇顾你,你不可胡乱走动,出门前务必遣人告知于我。”贺兰香再一福身,乖巧温顺,“妾身知道了。”气氛由此静下,绿荫廊下,唯有鸟鸣聒噪绕耳。谢折抬眸,扫了眼那两只花里胡哨的鸟,想起是谢晖送给她的,眼中无端闪过一丝躁色,转身离开。行至长廊尽处,他又蓦然停下,扭头看着贺兰香道:“昨日里——”贺兰香接话:“昨日里如何了?”谢折顿下话语,未再置有一词,定定看她一眼,转头迈出长廊,背影消失于绿荫。贺兰香的笑容缓慢敛去,嚼着糖的神情显得很是冷淡,从匙托上拈起长匙,接着给鸟喂食。她知道他想问什么。不是曼陀花粉带来的幻觉,昨日清凉台下,她的确抱了他,安慰了他。
但那又能说明什么。她不觉得谢折因此便会对她生出多少感激之情,她也不会因此对谢折生出太多怜悯之心。两个各怀鬼胎的人,连同流合污都做不到,又谈何报团取暖。午后,天上闷雷阵阵,天地成蒸笼,将沙场蒸的滚热,扬起的沙土也成了出炉铁砂,溅在身上,足以烫伤皮肤。场中箭靶林立,骏马嘶鸣。谢折腰跨驳色大马,身上汗水将衣袍沾透,衣料紧贴在每一寸结实的肌肉上,上身轮廓毕露,线条清晰分明。他上箭拉弓,弓弦大张,绷至最紧,隐约可听铮鸣,脱手瞬间,箭矢如白虹贯日,眨眼之间正中靶心,箭尖穿透赤心,尾羽震颤。“好!”“将军威武!”士气得以鼓舞,将士们精神大振,纷纷上马张弓,加大训练。谢折将弓扔给部下,下马接过水壶大饮几口,之后又想上马,被崔懿生生拦住。“练兵练了一上午没停下喘口气,你自己不要命,也该为小虫想想。”崔懿指着吐舌大喘的可怜大马。谢折扫了一眼小虫,命人牵走补充草料,径直选中另一匹,蹬上马蹬跨上马背,继续练兵。崔懿挠头,狐疑惊叹:“怪,真是怪,今日大郎是吃错什么药了吗。”日沉月升,转眼夜幕已至。谢折用尽精力,入帐拎水沐浴,洗完倒头便睡,妄图清除杂念。可是除不尽,根本除不尽。哪怕他已经累了一天了,可等闭上眼,满脑子还是贺兰香的脸。他想不通,为何她昨日抱了他,今日又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他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在意那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想来想去,他已经不知该恨贺兰香,还是恨自己。谢折翻了个身,逼迫自己入睡。梦中,还是贺兰香。笑意盈盈的贺兰香,指尖捏了块饴糖,递到他唇边问:“将军,吃糖不吃?”谢折猛然惊醒,粗喘吁吁,身上汗水如瀑,比白日里训练出的汗还多,鼻尖若有若无,萦绕着那股幽幽甜香。他分得清,那不是糖的香气,那是她身上的香气。因那一个不该存在的拥抱,他眼中的红粉骷髅陡然生出血肉,长成一个活色生香的女人,折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来人。”谢折出声,嗓音干哑至极,似是再多的水也难解其渴。士卒隔门行礼:“属下在。”“备马,我要回府。”他要找她问清楚,她昨日究竟,到底有没有抱过他,那到底是不是他的幻觉。如果是,他就给自己一刀,从此再不得胡思乱想。如果不是……“天色似要下雨,将军不妨天亮再回?”一声闷雷轰下,谢折声音冷沉,斩钉截铁:“我再说一遍,备马。”老天几日来积攒的所有压抑一朝释放,大雨倾盆,雨打屋檐。这是贺兰香第一次见识到北方的雨,与南方的雨大有不同,每一次雨点都又重又沉,没有那么多的柔情蜜意,要么不来,来则气势汹汹,要了卿卿性命。她被动静吵得头痛,吃了半盏安神茶,了无用处,干脆摆了盘棋,同丫鬟下棋打发时间。下着下着,她恍然想起,“对了,廊下的鸟笼收了没有?”俩丫鬟面色同时一滞,显然忘个干净。趁贺兰香还没沉脸,细辛连忙提灯撑伞,“奴婢这就去收。”春燕顶上细辛,继续陪贺兰香下棋。这时,门被赫然推开,凉风灌入,灯火为之一皱,光线变得晦暗发沉。贺兰香以为是细辛,还道这么快便回来了,结果抬头一看,对上的,是谢折的脸。谢折浑身湿透,雨水顺着下颏蜿蜒流淌,一双黑眸冷沉如不化玄冰,直勾勾盯看着她。贺兰香毛骨悚然,一瞬的惊吓过去,她起身迎去,巧笑倩兮,“半夜三更的,将军怎突然大驾光临,您今晚不是要留宿军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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