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在哪。沈桂舟抬起迷蒙的双眼在杂物间里逡巡着,跌跌撞撞起身,拖着腿走到桌前,往嵌在墙里的镜子一望镜子里的人一息奄奄,额间和鬓角的冷汗将头发打得薄湿,黏糊在脸上,脸色白得难看,衬得那眼底的乌青越发深沉,一脸病态。尽管穿着件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睡衣,他这副样子,也撑不起来半点,看起来恹恹的。沈桂舟晕着头挪开眼,顿了顿,却又撑着挪了回来,望向灰扑扑的睡衣一角。脏了。刚刚蹭灰尘蹭脏的。他照着镜子,抬手蹭了蹭,疲倦地望向那落满灰尘的床。得拍一拍再睡,要不然又得把睡衣蹭脏了。睡衣很贵,他付不起。他不能弄脏。沈桂舟扯着腿走回床边,没几步路的距离,他好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头晕脑胀得不停发昏,腿上的伤似乎更严重了,他每踩一脚,钻心的疼痛都从膝盖直往上冲,疼得他不得不张口喘息。可就是这么疼,都搭不住他那不停往下坠的眼皮。扑通一声。沈桂舟直直地往床上一跌,睡了过去。≈ap;ndash;你把人折腾的?他自己不注意,我给他买过药了。好不容易找回来,你悠着点。啧,用不着你管。谈话声忽远忽近地在他耳边打转,时不时钻进他的耳朵里,又打着弯儿往外溜。他好像很烫。烫到耷拉在额间的发丝都快烧着了。是谁在说话。沈桂舟费力地掀起眼皮,眯开了条缝,还没等他看清,耳边传来阵耳鸣声,伴随着一阵头痛,他又闭上了眼。谈话声戛然而止,连带着沈桂舟整个人停滞,不敢呼吸。刚刚的睁眼好像被注意到了。沈桂舟奋力地竖起耳朵,想从这安静得要命的沉寂里,再找出点声音来。张佑年如他所愿。先是传来一声嗤笑声,紧接着,张佑年挖苦的声音传来:醒了就别装睡了。那还是安静的好。沈桂舟想。待这阵头痛和耳鸣过去,沈桂舟眯开了眼,房间依旧盖着门,但好像亮堂了不少。
两道模糊的身影正站在床边看着他。好点儿了吗?穿着白色长衣的人俯下身来探了探他的体温,轻吁口气,降下去点了。是曲医生的声音。和张佑年认识的一个私人医生。他眨了眨眼,抿开眼前的那层雾,望向另一道人影张佑年正双手环胸,靠在墙边看着他。他怎么会在这。明明之前从没管过他。沈桂舟拖着身子想起身,却没注意手上打着的点滴,一个晃手差点没把一旁的输液架推倒。曲随连忙伸手扶正,腾出手来把他按了回去,躺着别动,烧还没退。张佑年冷哼了声,身子有那么弱吗。你少说两句。曲随甩了他一眼,低声嘱咐起沈桂舟最近要注意什么来。还是那些话,沈桂舟三年前就听过了。他从来都不会不按医嘱行事,破例的总是张佑年,这些话不该对他说,该对张佑年说。但曲随只是尽责罢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曲医生说注意事项里的不能房事,还可以咬着牙加重了几分,朝旁边瞟了瞟。沈桂舟还是微笑着朝曲随点了点头,忽略一旁冷脸的张佑年。交代完,曲随看了眼输空的点滴,轻轻撕开沈桂舟手上的胶带,关掉调节器,拔针按压了会。张佑年看他摁着不动,视线跟着停在沈桂舟手上,脸色有一丝难看,你摁着做什么。我不摁着就要流血了,曲随无语地扫了他一眼,你下次还是别在这待着了,动一下你就要说一句,之前也没见你来过。那不是防止他跑了,张佑年不感兴趣,你不清楚他的手段,万一你被他勾勾手,就带着他跑了,我这回上哪找是不是沈桂舟。沈桂舟抬眸看着张佑年眼底的讥讽,抿嘴不做声。曲随和张佑年关系并没有多好,但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他心底清楚,曲随不会做出什么过格的事。往常曲随帮他看病的时候,顶多趁张佑年不在,沉着脸暗自咒骂两句,又蹙眉顺着他的头发,让他别和张佑年对呛。可他从来没和张佑年对呛过。只是张佑年看他不惯而已。曲随没理张佑年,收拾起东西来。曲越呢,他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张佑年问。听见熟悉的名字,沈桂舟一怔,指尖倏地蜷起。我怎么知道。曲随没好气。你哥回来,你不去接风?他不回来最好。那怎么行,张佑年笑,我还等着他回来,给沈桂舟看病呢。曲随收拾的动作一滞,抬眼看了看躺在床上神情苍白的沈桂舟,又扫了眼张佑年,终于没忍住开了口:我看你更需要曲越给你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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