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熊猫听不懂这么长一串话,以为小主人单纯只夸它可爱,于是欢天喜地地扒拉着商泊云的裤腿求抱抱。“自己走。”商泊云开门,无情拒绝脚边的毛茸茸,“还有一年,你就要变成功夫熊猫了。”商女士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她还要带商熊猫去游泳减肥,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它暴涨的体重。商熊猫耷拉着尾巴,怏怏不乐地跟着下楼了。小院子里,水泥地面湿漉漉的,层叠垒起的花盆里是商女士悉心种的白菜、土豆和茄子,栾树的花落在花盆里,一串串,像金黄的小翅膀。商泊云一时有些感慨。后来商女士置办了新的房产,在他高中毕业后,他们搬离了老居民区。某一年的同学聚会特地设在了长洲附中附近,商泊云来这边看,发现曾经院子里的栾树早就作为城市发展的代价砍掉了。商女士知道后还惋惜了几天。在院子里接水洗漱完,太阳已经热起来了,长洲的九月是换了名头的夏天。商泊云从货架上随意拿了个面包下来,塑料包装的撕拉声引起了商女士的注意。“妈,记得记账上。”商泊云喜提商女士白眼一个。商熊猫只送他到门口,就趴在了“欢迎光临”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附中的校门口,蓝白校服背着书包往里走,保安大爷站在教导处主任的旁边,笑容和蔼地和每一个祖国的花朵打招呼。“商泊云,站住。”教导处主任的声音凉飕飕地响起。“高主任,早上好。”故人乍见,商泊云瞅见高主任已有秃顶之势的圆脑袋,顿时乐了——难怪后来的师生聚会,高主任已经把头剃得光滑闪亮。“笑什么笑。”高桂生皱眉,“校服呢?”商泊云低头看一眼自己的黑t运动裤,终于明白了出门时商女士的那个白眼。学生时代过去太久,他早就忘记附中还有必须穿校服这条规矩了。“昨天迎新晚会刚结束就松懈了是吧,连校服都不穿。”高桂生一向把学风学纪抓得很严,又兼任五班的化学老师,商泊云历来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这是五班的理科尖子。人很聪明,正常发挥c9没问题,但天性散漫,纪律一般,偏科——英语简直烂得触目惊心。学校想让他往上再冲一冲,高桂生心里有这号人,自然也就盯得紧了些。
“下次一定?”商泊云说。高桂生眉一压:“不行!”“知道你家离学校很近。”高桂生说,“赶紧回去,换了校服再过来。今天市教育局正好派人来视察,不穿校服像个什么样子。”商女士的小超市就在这边,广做四方生意,附中的师生几乎都知道,高桂生还去那买过几箱酸酸乳。所以商泊云在成为云山科技的ceo之前,很早就有“商老板”的外号了。校园的钟声在整点准时响起,一旁的保安大爷提醒:“高主任,还有十分钟就要上课了。”“所以,跑快点。”高桂生目光悠悠,望向商泊云。趴在门口睡大觉的商熊猫突然被人怒搓狗头,商女士正在货架上点货,只觉得一阵风“嗖”的一下经过,紧接着上楼梯的脚步声咚咚响起。“校服在阳台晾着。”商女士热心提醒了下自家傻儿子,很快看到跑得一脸通红的商泊云换了校服,从最后几级楼梯上跳了下来。“悠着点,别给摔着了。”“知道知道。”商泊云窜了出去,趴在门口的哈士奇摇了摇尾巴,目送着来去匆匆的小主人。老居民区的道路狭长,早点店热气蒸腾,人行道上蹲着卖菜的大爷大妈,商泊云越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记忆里的叔伯哥姐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往前跑,十七岁的太阳落在他身上,然后——他迟到了。“商老板,真够义气啊。”陈彻比商泊云早到了几分钟,依然被掐着点来教室的数学老师抓了个正着。他正垂头丧气在走廊站着,就瞧见商泊云也被老张提溜了出来。商泊云哼笑了声,推开了溜溜哒哒贴过来的陈彻。走廊上空荡荡的,校园里满目金黄,附中种了很多梧桐,一到秋天,就是这样明亮的光景。操场也安静,只有朗朗的书声从某间教室飞到窗外。商泊云百无聊赖地想,哪怕在梦里,他也是个乖巧的好学生,配合老师处罚,绝不为所欲为。十七岁的商泊云在做梦的时候,梦里是飞天遁地的自己和爆炸的宇宙,二十六岁的商泊云做梦,梦到的居然是稀松平常的高中时代。这个梦中充斥着已经远去的日常,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把高中的生活记得这么深刻。不过——他转过身,隔着窗看向正在听课的江麓。这个角度居高临下,恰好可以看清楚他鼻尖那颗淡色的小痣。江麓垂着眼睛,跟着老张的思路算题。他的字写得很漂亮,不是商泊云那种龙飞凤舞到令老师有些头疼的字。笔杆透明,被骨瓷似的手指攥着,好像比自家小超市的水性笔要贵得多。商泊云盯着笔帽看牌子——嗯……和家里卖的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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