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楠一度觉得江麓像是林风眠画里的人,尽管林风眠画女子更多,也不妨碍他想要把两种美丽对等而视,江麓换好了白色的礼服,转过身来,目光看向他。孟楠的呼吸不由得一滞,几乎产生了一种隆重的错觉。“演奏会是不是快要开始了?”江麓问。孟楠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对,到时候学长你先在后台等一会儿。”休息室的门拉开,两个人一道走了出去,孟楠又忍不住观察着江麓的神情,语气真挚:“这身衣服,学长穿起来很合适!”江麓轻应了声,笑道:“预祝你演出顺利。”“好……好的!”隐隐约约能听到观众席上的嘈杂,孟楠加快了步伐,将要上台的那一霎,他又回头看去,但江麓的身影已隐没在光线昏暗的后台里。他压下失落,满怀着信心走上舞台。后台里,手机屏幕亮起,幽蓝的光照亮了江麓的眼睛。聊天框仍然静悄悄的。这一天即将结束。和商泊云明天约好了一起写作业,到这个时候,江麓反而不知道还要不要和他说了。他厌倦这份焦虑。与商泊云无关,他只是厌倦自己无法控制焦虑。商泊云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再度不和”的原因也无法和商泊云解释。总不能告诉他,我梦到和你接吻了,因此不好意思面对你吧?……商泊云如果听到这句话,会是什么表情?江麓又有些困惑,手指无意义地把聊天框点开又关上。商泊云会觉得恶心吗?江麓对于自己的性取向有朦朦胧胧的认知,在他学会了柴可夫斯基的协奏曲之后。但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过,小孩子潜意识也懂得趋利避害,未曾看到过身旁哪位长辈亲友有同性的伴侣,因此长年累月生出来的自我保护机制让江麓下意识地把这件事情也视作一个秘密。况且,没有遇到喜欢的人,取向如何也没有刻意强调的必要。江麓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没有怎么和同龄的人相处过,寒暑假里的玩伴仅仅是一起上课的谭映雨,也就无从在十几岁的青春期体验初开的情窦了。他最终决定今天晚上和商泊云道个歉,然后给他整理一个英语笔记,也不算食言“互帮互助”,至于以后——江麓小小的叹了口气,表情难得有些孩子气的低落。他打起精神,目光看向前方的舞台。孟楠在不失误的情况下,演奏水平尚可,台下的大多是亲友,他压根就没有在江麓面前表现出的紧张。
终于弹完最后一曲,江麓已经站在了舞台的一侧,孟楠迫不及待,向台下的人介绍了江麓。孟楠的钢琴老师知道这个年少成名的天才,侧过身去和他的父母低声介绍,孟父孟母倒并不太注意自己儿子的一个学长。钢琴老师又说:“就是明盛后面的那个江家。”这下,他们终于露出了震惊的神情。孟父甚至忍不住拿出手机,去搜索新闻里江盛怀的照片比对。舞台上,白衣的少年已经落座。和江麓擦肩而过的一瞬,孟楠想,终于能和学长站在一个舞台上了。委婉悠扬的线条里,抒情的旋律起伏,江麓全神贯注投入在协奏曲里,并未察觉到孟楠灼灼的目光。一曲终了。“学长,今天的演出太棒了!”孟楠和江麓一起谢幕又下台,两个人始终并肩,他的情绪太雀跃,说完这句话,又露出点不好意思的表情,“我自夸了,是学长弹得很好。”“不用妄自菲薄。”江麓笑了笑,孟楠还想再说些什么,他的父母也走了过来。“江少爷,我们家楠楠今天多亏了你啊。”孟父语气热络,“最后那个曲子,那叫一个好。”江麓眉头微蹙,又不露痕迹地松开:“谢谢。”“听说我们家楠楠是你学弟,我们都不知道呢。”江麓将礼服换了下来,重新穿上那件薄风衣。“说起来,上半年明盛在成浦区那块地王,我们孟家也出了些力气。”“抱歉,父亲工作上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江麓的神情淡了下来。他声音淡静,青玉似的的面孔让人心生亲近。孟母还笑着补充:“我们家是做工程咨询的,青栾区新开的那条衡兴天街,就是我们合作过的项目。”孟楠见他又将礼服叠好,连忙道:“这件礼服是学长的尺寸,学长收下吧,谢谢你今天帮我谢幕。”“哎,对对。”孟父其实想走通明盛的门路,但明盛是真正的庞然大物,而长洲的咨询公司又太多,于是这会儿忙不迭抓住了机会,“只是一件外套。”江麓没再说话,将外套和先前带来的衣服一同收好。没料到帮孟楠一个忙,会遇到这样的麻烦。江麓并不喜欢应酬,但教养使然,依然能彬彬有礼的附和,孟父见此心喜,思索着回去务必叮嘱孟楠好好和明盛的少爷搞好关系。一行人无形之中就将江麓簇拥,话头一个接着一个,这样的情形过去十几年只多不少,江麓抽空看了眼时间,距离他和司机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剧场外,太阳将落未落,天边只有一点隐约的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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