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富连城的江盛怀,手眼通天的江盛怀,对于他的儿子,也一样像一个冷冰冰的商人。让他十数年来不得喘息,一心扑在钢琴上,懵懵懂懂地长大。到现在叶凝都记得,某一年中秋,她回叶家祖宅的时候。她那会儿刚当上附中的老师没多久,见到一群十三四岁的小孩就头疼。偏偏叶家小辈扎堆。小孩子都吵吵闹闹,嚷嚷着自己最近过得有多开心。“我们学校秋游这次去了青年公园,走了一天路,老师不让我们去玩那边的游乐园。”“说起秋游,我们学校去的天文馆,之前一直很难预约来着。”小孩子们七嘴八舌,江麓坐在一旁,眼神闪烁。坐在最外面的小孩蹿得老高:“哼哼,公园和天文馆算什么,我们秋游去了市郊,还在那种了我们专属的菜园——再过几个月就能大丰收。”“哇!”有菜地的小孩子昂首挺胸,尽情享受艳羡,对于十三四岁的他们来说,能吃上自己种的菜实乃天字第一号得意事。“江麓江麓,你怎么不说话,你秋游去了哪?”江麓轻“啊”了声,就有人立刻道:“秋游对江麓来说都弱爆了吧,拜托,他一年出国就要好多回。”“是哦。”江麓坐在沙发上,神情有几分局促。小孩子们则很快收回了注意力,又兴致勃勃讨论起别的事。繁重的作业,讨厌的老师,搞笑的同学,还有即将到来的国庆,又要和家人一起去哪儿。叶凝悄悄走过去,轻拍了下江麓的肩膀。十四岁的江麓回过头来,露出温和的笑:“小姨。”她轻声问道:“怎么不和他们说说你自己呢?”“没有可以说的。”江麓摇了摇头,“我都不知道,原来上学会有这么多有意思的事。”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垂着眼,掩下自己的羡慕。从那时起,叶凝才开始意识到江麓的不同。叶家所有人都惋惜天才钢琴家叶明薇的落寞,也都庆幸她还有一个同样天资出众的继承者。至于细的,没人深究,为了他能有更大的成就,牺牲掉的童年和正常的成长道路算什么。敛起思绪,叶凝无意透露江叶两家至亲的选择,她只是道:“总之,这些年来,他一直过得很辛苦。”“所以,看到你们能成为朋友,我很开心。今天单独和你说这些,就是想拜托你一件事。”叶凝神情认真,“老师希望,你能够和他好好相处,一起学习,互相帮助。虽然高中只有不到一年了,但是我还是想让他尽可能体验得更多一点。”商泊云静静地听着。“这只是我作为长辈的一点儿私心。”叶凝的声音诚恳,“别看他什么事情都淡淡的,也没有几个亲近的朋友。归根结底是因为,小麓他一直都是一个人长大的。”叶凝见商泊云不说话,画报似的鹅蛋脸上不由得露出点失落,她补充道:“作为老师,并没有勉强你的意思。”上课铃猝不及防地响起,叶凝没等到商泊云的承诺,有些懊恼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
她只好道:“先去上课吧。”商泊云站起身来。会议室光线暗淡,映得他的神情也低淡,少年随意挥了挥手。“我会照顾好小麓的。”叶凝松了口气,又看到商泊云忽而笑得光辉灿烂:“小姨。”语气漫不经心,生生让叶凝听出了点揶揄的意味。她这做长辈容易吗!“那叶老师,我先回去了。”商泊云拉开了门,放在口袋里的那只手却紧紧地握成了拳。秋日的阳光总是明亮,他走在走廊上,走得越来越快,最后干脆跑了起来,于是还超过了慢悠悠踱向教室的老张。叶凝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在后头喊:“手机下节课交我办公室去!”十七岁的商泊云又拼凑出一点关于“江麓”的碎片,却发觉这块碎片,反倒让满怀期待的他不开心了起来。五班后排的气氛开始低迷。准确的说,是商泊云整个人周身的气氛很低迷。陈彻坐在了他前面,是最先感觉到的,因为实践出真知,而陈彻喜欢以身试法。“商老板,物理写完了吗?”“自己写。”“商老板,数学压轴那题——”“老张昨天讲了差不多的。”“商老板,就是化学的实验报告,我没……”陈彻多番骚扰商泊云之后,商泊云终于看向了锅盖刘海。“再这样,我和许葭禾投诉了。”薄而锋利的眼睛冷冷淡淡,商泊云不笑的时候,气势总显得凌人。36°c的嘴原来可以说出这么冰冷的话。陈彻在嘴边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默默转回去了。所以周四的早晨,江麓踏进教室的时候,陈彻觉得自己终于得救。“钢琴家,我可想死你了!”锅盖刘海一个滑铲,闪了过去,又被反应更快的商泊云摁住命运的后脑勺。江麓眼睁睁看着陈彻被商泊云从地上提起,然后靠墙摆好。“终于来了。”商泊云微微俯身,目光一瞬不瞬地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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