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晏承从睡梦中醒来,一如过去十年。
他习惯性收拢手臂,意图将往往仍在睡梦中的女人嵌入怀中。
臂弯里只有冰凉的空气。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带着一丝迟滞,定定扫过天花板。
“san?”
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他的回音。
不对劲。
龚晏承呼吸急促地坐起身,手掌撑在身侧,胸膛缓缓起伏着,视线逐一扫过屋内各处。
一切都是熟悉的,却不是四十五岁的他熟悉的。
而除去屋内陈设,更陌生的是这具身体。
强烈的,澎湃的,近乎原始兽性的欲望,火烧火燎一般,正席卷过他。
如此鲜明,又令人憎恶。
很久没有这种体验了。
san知道一切后,将他「照看」得很好。世上绝无仅有的爱,足够淹没一切的安全感,以及偶尔要他依从本性、毫无忍耐地纯然放纵——无所谓她会被如何使用——终于令那头凶猛的野兽温顺地蛰伏,甘愿被套上缰绳。
龚晏承如游魂般起身,步履有些虚浮地走向整片穿衣镜。
镜子里映出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是他,却又不是他。所有岁月的痕迹被敛去,眉眼间是未经磋磨的锐利,以及不甘命运苛待的戾气。
他缓缓抬起手,凝视着掌心,又翻过去细看手背,而后猛地握紧。
皮肤的触感太紧、太新,充满了可塑的弹性,连手心的掌纹都仿佛被熨烫过,变得浅淡。
这是一具年轻的,欲望未被驯化的身体。
在将屋内一切无数次收入眼底后,龚晏承终于注意到床头的手机。他沉着眉眼,略带抗拒地拿过来,指尖来回滑动几次,才不甚熟练地解锁屏幕。
联网日期无情地昭示着现实。
再不肯相信,再觉得荒谬,他也不得不承认——有什么超出理解范畴的事,正在发生。
大约是神明的残酷游戏。一道无法解释的时间裂缝,将他从四十五岁最完满的时间线扯回了二十岁。
二十岁。
他还很干净。
失去苏然的巨大恐惧之外,这是龚晏承脑海中第一个冒出的念头。
绵延的痛楚中,这几乎是他唯一欣慰的事。
他还有机会重新开始,找到她,等到她,然后将这具干净的、未有脏污的身体,完整地献给她,弥补一切不可能的过去。
可很快地,这一丁点儿微弱的欣慰,也被现实无情地碾碎。
这个世界,所有宏观的一切都与龚晏承二十岁时的记忆吻合,可细微处,却是令人心悸的不同。
他连夜订了航班,赶到z城。几番谨慎查探后,确认有苏家、江家,他们的确是姻亲。然而,苏执和江蔺夫妻俩只有一个十五岁的女儿。
可他的宝贝,此时明明该是4岁。
唯一的希冀被打碎,带来的是灭顶的绝望。
一瞬间,周遭的世界都变得混沌、虚幻。雾蒙蒙的,好不真实。
龚晏承不知自己究竟如何回到伦敦的。
醉生梦死数个日夜,让酒精反复灼烧这具过于年轻的身体后,他终于后知后觉到上苍的残忍,甚至要忍不住怀疑,他曾拥有的一切——他的女孩——或许根本只是一个梦。
是啊,他怎么可能拥有那样「完满」的人生。
变故发生在一周后。
这个世界的时间线仿佛是彻底错乱的——他看到了31岁的自己,在一则财经新闻的动态画面上。「那个人」正在t城,意气风发地开始新的事业版图。
那一瞬,仿佛有一道微弱的电流窜上龚晏承的脊背。感官有片刻的麻木,终于回神时,他想起调查中苏执夫妇15岁的女儿。
是他昏了头,基本的求证都忘记。
按照这个世界他们的年龄差计算,那个女孩,多半就是她。
死寂的心重新跳动起来。
龚晏承未及和家人道别,就匆匆返回z城。正好赶上当地举办一场高规格的慈善晚宴,江蔺一家都会参加。
踏入流光溢彩的会场第一眼,目光无需搜寻,便被磁石吸引,瞬间锁定那道身影。
纤细的,白皙的,眉眼尚未完全长开,带着少女独有的青涩。
但那刻在灵魂里的神韵——
分明就是他的宝贝。
狂喜如海啸淹没他,越过一切理智与感性的堤坝。连此刻正蹲在她面前,仰头与她说话的、那个穿着小西服的男孩,似乎都不那么碍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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