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这事怎么能怪你呢?谁能想到,好好的人,亲生的兄弟呀,连个罪名都没给,说下死手就下死手呢?一点预兆都没有。就连月人姐姐自己,不也以为他们会被关在西苑过一辈子吗?唉,真要追溯源头,也该怪定下这规矩的人,凭什么要拿咱们的命,去给他们陪葬?”她知道出了这事,最难受的一定是绿竹,因此尽心开解,免得绿竹留有心结,负愧余生。绿竹低着头,身子不自觉的发抖,发颤。青萝察觉,慌道:“绿竹,你怎么了?”“我冷,冷得难受……”绿竹低喃着,凉意的侵袭,令她再也支撑不住,自精神到身体,可谓从内至外的虚脱,脑袋一沉,闭着眼睛天旋地转,一下倒在了床上。迷迷糊糊,昏昏沉沉。朦朦胧胧间,她只觉得自己被换了干燥的新衣,被厚实的棉被裹紧,被滚烫的火炉暖怀,渐渐地,凉意一点点褪去,终于饶过了她。等她再睁开眼睛时,明亮的阳光洒进,青萝趴在床前闭目轻睡,拉着她的手不松。房内一角,传来碗罐交碰的声音,抬头一看,是苏尚寝在那儿倒药。“尚寝。”她唤。苏尚寝扭头看了她一眼,手中的活计却未放下。“你醒了。”“嗯。”绿竹看向身边睡得沉沉的青萝,轻轻摸摸她的脑袋,将被子往她身上扯了扯。“青萝睡得真沉。”“守了你一夜,才刚合了眼,睡得能不沉吗?”苏尚寝将倒好的药端来给她,道:“唉,你们两个呀,先是她晕,后来又你晕。她倒的时候你照顾她,你倒了之后,她就守着你。”“她一夜没睡?”绿竹坐起身来,端过她手中药碗,刚想扒开青萝的手,想想又撤了回来,她好不容易睡下,莫吵醒了她。“可不是?”苏尚寝叹气,“你们两个都是我带出来的,自然也是希望你们越来越好。你们真若有个好歹,我哪能放心离开呢?”“尚寝你要走?”绿竹问。苏尚寝点点头:“新的戏台已经搭起来了,旧的人若不及时退场,要么被挤下去,要么被夹死,能在缝隙里存活的,拢共能有几个?况且郕王妃有太后和钱皇后庇佑,必可安稳渡过余生,我无需再费力筹谋,便向钱皇后辞去尚寝之位,自请去郕王府侍奉王妃,她已准了。”绿竹默然不语。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绿竹循声望去,透过窗户,只见时楠拦在院门处,一群人拎着东西要往里边挤。“这是——”绿竹迷惑。
苏尚寝走到窗前,啪地关上窗户。“不知道吧,一夕之间,咱们这儿又从冷灶变成了热灶,多少人都抢着挤着来拜一拜。我让时楠都给拦在外面了,一个都没放进来,这帮人啊,你越不让她进来,她就越赖着不走。”绿竹更加迷惑了:“她们——怎么听到风声的?我明明跟万岁说好了,不要透露我与他之间的渊源,如何就传开了?”苏尚寝摇摇头,无奈地笑:“有些事啊,越捂着,就传得越凶。只万岁单独召你这一件事,就够让人想象发挥的了。现在传得最狠的,说你没入宫之前,瓦剌攻打北京城,押着万岁打通州过的时候,就被你救了一命,越传越邪乎,我听着都觉得有鼻子有眼!”“啊?”“反正啊,说你连着救了万岁好几次,他终于认出了你,大家都说你这贵妃指日可待呢。”绿竹自嘲一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绿竹。”青萝在此时醒来,直起身来,拉住绿竹上上下下的看,眼泪不由自主的往下落:“你没事就好。月人姐姐走了,我身旁只剩下你了,你要再有个三长两短,以后的日子我真不知道怎么捱了。”绿竹心里一酸,轻轻为她拂去泪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们都得好好活着,替月人姐姐活着。”“嗯。”青萝哽咽着点点头,听见外面的嘈杂声,皱起眉头。“她们又来啦?”苏尚寝道:“皇权易位,宫内形势大变,从前的靠山倒了,自然要寻求新的依附。尤其是那些跟过唐贵妃的,彻底没了希望,又害怕你一朝得势打击报复,当然要趁机讨好了。”绿竹轻叹:“我只担心这外间风言风语传得太过火热,树大招风,易惹是非。”青萝转向苏尚寝:“尚寝,怎么把事平息下来?”三人正说着话,时楠推门而入,急声禀报:“尚寝,又有人来了。”苏尚寝面有不耐:“哎,不是跟你说了么,让她们都在外边等着。”时楠道:“来的是皇后的人,叫绿竹和青萝过去说话。”苏尚寝眉间微蹙,看向她们二人。“树欲静而风不止,只怕是避也避不掉。” 逃离坤宁宫。与青萝上次来时大不相同,宫内各处的门槛都锯掉了,十几个内侍正用桐木在台阶上铺成斜坡。两人心知,定是因为钱皇后眼盲,出入不便,这帮太监便以此为借口重修坤宁宫,既拍了钱皇后马屁,又趁机捞银子,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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