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坛已开,经已诵,牲已领,剩下的便是正式祭拜。
&esp;&esp;黎渐川最后压出一点血珠,按在自己眉心,然后低呼福禄天君尊名,便俯身,重重叩拜了下去。
&esp;&esp;这一套流程在珠子的文字记录里有详细记载,但珠子没有实行过。
&esp;&esp;黎渐川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但按宁准所说,只要福禄天君有被黎渐川的祭拜惊扰,产生哪怕一丝联系,他就可以用瞳术勾连到福禄天君的精神,窥探到祂。
&esp;&esp;当然,这个机会只有一次。
&esp;&esp;福禄天君可不会允许他们来招惹祂两回。
&esp;&esp;接连三拜。
&esp;&esp;欢喜河上吹来清凉的风,绕在林中,好似空洞凄厉的低吟,祭坛上,香烛与黄符俱都剧烈摇晃起来。
&esp;&esp;最后一拜,黎渐川没有抬头,而是按照仪式要求,紧闭双眼,死死叩首在地,口中吟诵不断。
&esp;&esp;人听自己的声音,自然会觉得熟悉,可有时候,听得多了,越听便越觉陌生,越觉诡异。
&esp;&esp;此时黎渐川对自己唇齿间吐出的经文,便是如此感官。
&esp;&esp;经文声灌满耳朵。
&esp;&esp;他闭着眼,额头贴地,口鼻里满是泥土、青草与昆虫尸体春发腐烂的味道,四周悄寂,风声阴冷,除去昏昏的香烛味愈发浓郁外,似乎什么异常都没有。
&esp;&esp;黎渐川既没有像郑尧当年一样昏睡过去,梦中拜神,领受神谕,也没有像珠子所记述的那样,听见或看见什么异象启示。他甚至没有感知到丝毫精神波动,这完全不符合福禄天君垂怜信徒的情况。
&esp;&esp;难道,即使祈求之人是他这个身份特殊的外来者,祭品之中又包含轮回之主的气息,也依旧无法引来福禄天君的好奇?
&esp;&esp;还是说,正因为祈求之人是他,祭品又不同寻常,所以福禄天君才不打算露面?
&esp;&esp;黎渐川心头闪过无数猜测。
&esp;&esp;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esp;&esp;黎渐川的脊背已逐渐僵硬。
&esp;&esp;他在计算着时间,将近十分钟过去了,四周依然没有一点动静。
&esp;&esp;幽深密林中,他只能听到自己低沉而诡谲的诵经声,和宁准几近于无的清浅呼吸。
&esp;&esp;黎渐川的心底忽生烦躁。
&esp;&esp;这烦躁如烈火之后,被春风一吹即生的杂草,呼的一声疯长无数,狂舞着塞满黎渐川的大脑。
&esp;&esp;他的喉咙一堵,青筋暴起,想要嘶声大叫,想要扯烂胸膛,想要不顾一切地摧毁所有,大哭大笑,撞到墙上,把自己撞个稀巴烂。
&esp;&esp;突如其来的失控,压也压不住,抹也抹不去,让黎渐川颤抖着睁开了紧闭的眼睛。
&esp;&esp;似是察觉到了黎渐川的异样,宁准的脚步声靠近。
&esp;&esp;“嘘。”
&esp;&esp;他轻轻吹出气音。
&esp;&esp;黎渐川额头深陷在潮湿的泥土里,重重呼吸,竭力克制着。
&esp;&esp;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宁准脚上簇新的白球鞋。
&esp;&esp;这是他无论哪次轮回都会做的事,从村里小超市买双白球鞋给宁准。因为他嫌他穿得不够保暖,在北方,寒自脚下生。
&esp;&esp;白球鞋碾过草叶,停在祭坛边。
&esp;&esp;一阵悉悉索索声传来。
&esp;&esp;宁准抬起衣袖,不知在做什么。
&esp;&esp;忽然,一滴水珠砸了下来,落在白球鞋的鞋尖,鞋尖瞬间被洇湿,红了一块。
&esp;&esp;不,不对!
&esp;&esp;这不是水,而是血!
&esp;&esp;黎渐川后知后觉地闻到了一阵飘忽的血腥味。
&esp;&esp;这个认知让黎渐川已有些混乱的神经陡然炸开。
&esp;&esp;他再忍不住,猛地抬头,望向宁准。
&esp;&esp;宁准右手染血,眼眶撕裂,正弯腰,将两颗新鲜挖出的眼球放到简陋的祭坛上。
&esp;&esp;“你——!”
&esp;&esp;黎渐川脑内嗡的一下,无数画面闪动,他不知自己想起了什么,又遗忘了什么,只有种万般情绪冲毁理智,肝胆俱裂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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