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哪儿?”然而柳方洲注意到了他,转过头来问。
“贴窗花。”杜若把手里的窗花展开给他看。
“你剪的这个花样——”柳方洲顿了一下,“从前我家里也这么剪。”
“……”杜若担心地仰头看向他。柳方洲难得主动提起他来庆昌班之前的事情。
“我没事。”柳方洲低头把糨糊搅了搅,帮杜若在窗户上贴着窗花,“每年除夕的时候,我哥哥和姐姐就会带着我们做这些纸艺,自己想了对联写出来。有一年大哥还从杨柳青带回来一张年画拓板——一阵玩下来,年画没印出来多少,油光光沾了一手墨。”
窗花湿淋淋地贴在窗户上,在黄昏里红得鲜明。
“现在想起来,好像也很久之前了。”柳方洲搓搓手,“——外面冷,我们进屋去。”
夜幕一暗,墙外的炮竹声便零星响了起来,天上偶尔爆开几颗彩色的烟花,引得杜若时时往外看。
之前杜若一直止步在柳方洲的过去之外,他觉得这是礼貌也是本分,可是今天的师哥看起来格外的孤单冷清,他舍不得。
“……哥哥姐姐也和师哥你一样,在家里的时候就票点京戏吗?”杜若问。
王玉青从饭馆替他们叫了一屉水饺,权当两个人的年夜饭。小菜是温桲拌菜心,红绿相配的颜色很是新鲜。柳方洲拿着筷子愣了一下。
“嗯。”他慢慢点头,“我父亲和祖母都爱听戏,很小的时候家里也请过堂会。父亲高兴的时候就拉胡琴教我们唱一段,家里的车夫都会敲两下堂鼓。
“在家里时我就唱得小生戏,唱得忘词掉板也无所谓,横竖就是自己找乐子。祖母那时候年迈眼弱,还是让人把她的摇椅搬到屋檐底下,听我们自娱自乐着唱。
“有时我弟弟顽皮,故意把调式类似的段子唱串,或者摇头晃脑把二六改成西皮流水,她也笑呵呵的继续听,在长辈责怪的时候护着我们。
“还好她老人家谢世得早。走在父亲入狱、家底败没之前,一生没什么苦处。”
取暖用的火盆在两人脚下热切地噼啪燃烧着,杜若咬着筷子,盯着明灭的火焰发呆。
“我母亲随嫁的老妈子还说,我是兄弟四个里最着迷的一个,三四岁的时候听到家里放着的唱片,就停了哭声歪头听。”
柳方洲夹了一只水饺放进嘴里:“她当时还笑呢,说我可别票友唱着唱着下海啦。嗐,真给她说中了,竟然是从小当乐子玩的皮黄戏,现在给了我一口饭吃。”
“师哥是有兄弟四个吗?”
“是。比我大的一个哥哥,我们弟兄四个按梅兰竹菊起的字,所以我叫兰之来着。”柳方洲沉默了片刻,“——不过,家破人散了的时候,两个弟弟都还小,也不知道起了什么字。
“或者根本像我一样四处流落,忘了起也是可能的。”他又补一句,“就算有名有字,估计也没人叫,渐渐的忘了。”
杜若轻轻握住柳方洲的左手。他的手掌比柳方洲窄小很多,干燥而温暖,握过来时柳方洲才发觉自己的手在无意识地颤抖。
“也许等师哥唱出名来,他们就知道兰之的下落啦。”杜若握紧他的手,“除夕晚上,没准说的话就能新年成真呢。”
“好。”柳方洲笑一笑,假装没看见杜若眼里的泪光。
杜若也低头吃自己的饺子,心里懊恼自己扯出来了这个话题,惹得师哥想起来伤心事。
“师哥——”
“不过——”
两个人一齐说。
“师哥先说。”杜若扑哧笑了,松开手去舀饺子汤喝。
“不过,我想和你说一说这些。”柳方洲笑,“要不然,只怕我自己都要把自己的从前给忘了。”
窗外又热热闹闹响起来鞭炮声。月亮明晃晃挂在中天,大年初一想来会是一个晴日。
“你要说的是什么?”柳方洲问。
“我要说,现在也有我和你守岁火。”杜若抱着汤碗仰起头说,“我也记得师哥的字是什么,忘不掉。”
“好。”柳方洲又抓起他的手,“要不要去街上看看烟花?”
杜若高高兴兴答应,回身找自己的大衣,从衣兜里摸出师父给的压岁红包,端端正正藏进枕头里。
“还要把红包放枕头底下吗?”
“一定要放,压岁钱不就是压祟的用处。”
过了这个年你可满十八了——还讲究这个?”
“我怕半夜年兽来嚼我头发吃。”
“那可了不得。”柳方洲被杜若认真的神气逗笑,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明天,咱们去逛庙会吧。”杜若又问,“去城隍庙还个愿,上上香。”
“还要吃新蘸的山楂糖球。”柳方洲回答。
杜若重重点头。
冲天的烟火在天际爆开,一时间天地亮如白昼,一双影子摇摇晃晃印在地上。
“兰之师哥——新年好。”
“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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