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召各位爱卿来,不为别的。”
每当将军说这话,照子总要为端坐臣席的几位大人捏把汗。
若是在学堂私塾,讲坛上的先生抛个问题,你答不出来最多挨几下板子。可这是江户城,讲坛上的是一国之君,她抛来的问题你能接住,是为臣的本分,接不住,那就很难说了。
将军爱听学者讲课,也爱作个学者讲课给臣下听,今日有幸聆听将军讲学的是将军世子及御三家。
耳闻时计之间传来报时声,照子默默退出御座间,往边上相隔不远的一间屋子步去。
此处乃将军大人的官邸“中奥”,曲廊上来往的多为将军近侍。你看家世容貌皆系佼佼者的武女子们统一将长发高束于脑后,身着挺括的裃服而非正装礼服。要说为什么,因她们将军近侍的第一要职是护卫将军,如此打扮才方便行动。
自然,江户城里还有几位既不盘发又不着裃服之人,她那两个一块长大的发小及她们族中女性即在这行列当中。
“美浓守大人,是这照子。”于廊上伏身行礼,照子道。
照子来的这间屋子,纸门永远是大开的,屋里常坐着一位埋头于奏章判文里的大人。
“进来说话。”
“是。”
得令进入屋内,照子复于美浓守身后侧屈膝而坐。
一上午不见美浓守,照子知她在忙,前来一看,果真案几上摊了奏折数份,美浓守正将它们整理提炼,午后呈报与将军做最终裁夺。
一惹将军生气,将军就赶美浓守去见幕阁老中们,这话传去脑子不灵光的人那里遂成了将军把万事托付给美浓守,成了个拱手旁观的闲散国君。
连她那打小侍奉将军的绘师挚友也仅接触到将军私下生活的一面,遑论他人视野所及。
“有何事?”
“讲学将毕,小的却不知将军往下可有安排,故来叨扰大人。”
听浅川家的长女这么说,吉保顿笔无语,少顷方笑出声来:“怪我忙忘了,见谅。今日将军要御前比绘,你先去准备着纸笔。”
“是,那小的这就去告知法眼促狭大人。”
“嗯,西之丸的那位法眼大人也别忘了。”
移膝至屋外,行礼后照子起身告退。
风华无双的美浓守是为当世武女子之楷模典范。她能文会武,提笔作歌能得天皇褒奖,拉弓搭箭则百步穿杨。且放眼幕府就没谁是比美浓守更对将军上心的,一日不登城她便心有不安,知将军厌恶雷电,每逢雷雨交加之夜,纵已离城归府,美浓守还是会冒雨进城陪伴将军。
一个女子,能做到美浓守这般方不枉此生。照子由衷钦羡。
离了本丸中奥,照子朝将军世子居住的西之丸而去。
她的职责不大,任务亦不重,说起来不过是为将军端茶换衣、传人跑腿的近侍,然照子从不对此生厌。将军严苛,职责再小,也不是换谁都能做得好。
“法眼栴檀大人,将军传唤。”
西之丸绘间中正聚精会神执笔作画的松雪栴檀,照子奉命前来传唤。
“法眼栴檀,得令。”
受召女子不多言语,恭敬行礼后即拾掇笔墨。
“今日乃御前挥毫比试,您若要束发换装,在下于外等您。”
“多谢提醒。”
在外等候片时,待女子出来,照子把眼看去,未尝想竟陡生一瞬的恍惚。
“有劳。”
瞬睫,确认那错觉是阳光所致,照子按捺下困惑,引她往中奥的御座间去。
虽同属松雪一族,这位松雪栴檀大人却与那位松雪促狭大人全不是一类人。那位没头没脑的大人在哪都能拉着你说话,你在前头规规矩矩地引路,她在后头“明卿明卿”地喊你烦你。照子有预感自己迟早会因呆子的聒噪而吃罚。
这位栴檀大人,则实属照子敬之爱之的同侪。她话少,自将军世子处得到的恩宠丝毫不逊色于那个谁,却有着行走江户城该有的谨慎与沉稳。照子还未见过她讲学和作画,光听别人说起那等灼人风采业已神往不置。
这么想着,照子决定去喊呆子时先拿浆糊把她嘴糊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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