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姜沃也敏锐地察觉,曜初,比起早晨的她,又有点不一样了。
曜初手里捏着一只水泥做成的小鸟,大不盈掌。据说这只小鸟能卖到比同等大小的银子还要贵。
而这些银钱,又会变成道路、粮仓、堤坝……
她眼睛明亮:“姨母,我不信礼法比这些有用。”
姜沃含笑说了一句曜初后来记了很久的话:“礼法不能,但科教可以兴国。”
只是此时,曜初还不太明白,什么是科教。
两个永远的谜
总章二年,似乎过的很平静。
如果写成史册中,按年份作大事记的竹牍,便是很寻常的、按部就班的一年。
甚至卷一卷都比许多年份都要薄——
起码比起永徽年间门朝堂动荡多谋反大案、显庆年间门数次对四夷征战,乾封年间门有唐第一回 封禅泰山等年份……要平静的多。
平静的像是站在大明宫的望仙台上,看太液池的湖面一样。
光滑如镜。
至于这一年二月,一位从五品东宫侍读的流放,自是不足以计入什么大事记的。
也唯有身处朝堂之中的人,才能感觉到总章二年平静朝堂下的暗流汹涌——
年复一年病情逐渐加重的皇帝,处置过东宫属臣后权柄威望愈重的皇后、年纪渐长似对皇后代政初露不满的东宫。
外面看上去平衡有序,内里简直是一团让人不知从何伸手去解的乱麻。
若说过了大半的总章二年,还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那便是关于太子妃之选。
太子已经是十七岁的少年郎,虽未至二十及冠,但在此时也算是标准的适宜成婚的年纪。
于是关于太子妃的人选,早两年起就是京中万众瞩目之事,也是许多人家竞相争夺的位置。
毕竟皇帝稳东宫的心思很明显。
且所有人的想法都跟皇帝一样,别说是皇后,哪怕是将来做了太后,垂帘听政些年月,也总要还政于儿子。
做太子妃,就是将来母仪天下的皇后!
虽说胜者败者都在眼前,但人的心理都会把自己代入成胜者——
欲争夺太子妃之位的人家,只会把自家代入成长孙皇后和长孙一族(前半段)的荣耀,代入成武皇后如今的权势。
没有人会去考虑自家可能是流放的柳氏王氏一脉,是从前王皇后。
而就在太子妃之位悬而未决之时,总章二年的夏秋交界之际,不知哪一日,长安城的官宦簪缨门第,都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皇后的生母荣国夫人向二圣荐了一位太子妃:司卫少卿杨思俭之女。
帝后似也有赞同之意。
若真是如此……可太偏心了啊!
皇后不是说要抑制外戚吗?怎么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向着自家人呢?
杨思俭虽然不姓武,但他姓杨啊,弘农杨氏的杨!跟武皇后的生母荣国夫人就出自同一个弘农杨氏!
若是按照世家的族谱认真算起来,这位杨思俭跟武皇后还是有八竿子能打到的亲戚关系。
皇后要给东宫放一位‘自家人’太子妃吗?
那东宫又会是什么反应?
可以说总章二年在京城中讨论度最大的新闻,就是太子妃会不会出自皇后母亲的母族。
姜沃还特意问了一回媚娘:她不觉得这是媚娘的选择。如此一来,只怕太子想的更多,母子之间门隔阂更重。
媚娘难得露出些无奈之意道:“是母亲的意思。她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何苦再为杨家争这样的荣耀!”
而且,这不是给她雪上加霜,火里倒油吗?
姜沃也无奈,只好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跟着媚娘道:“老夫人一大把年纪,姐姐别生气。”
毕竟说是一大把年纪,实在一点不夸张。
荣国夫人今年高寿:九十岁整!
姜沃:果然,武皇的高寿还是有很大遗传因素的。
说来,自从几年前,媚娘把她姐姐韩国夫人、以及不成器的外甥贺兰敏之一起‘发送’到雷州后,荣国夫人自然是有些伤心的,也觉得女儿做了皇后,就太有主意也太心冷了些。
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一个被流放,另一个是皇后,老夫人伤心之余还是很识时务地做出了选择,留在京城富贵养老了——心疼没错,但也不能跟着去雷州。
这些年荣国夫人倒也一直在安享福贵,直到太子到了可以大婚的年纪,荣国夫人才再次出动了。
这次是为了自己的娘家,弘农杨氏。
换个人干这样的事儿,媚娘早发落了,但荣国夫人干了,难得把媚娘给难住了:一来这是亲娘,二来老夫人也九十了,身体自多病痛,重话多说两句,都怕老夫人撅过去。
媚娘罕见也有无奈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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