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忙完了吗?这都连着两日是姨母给我们讲课啦。”
姜沃颔首:“忙的差不多了。”
这锅水终于烧开了,而锅里的青蛙,也没有来得及跳出来——
姜沃在离开京城前就想过:若是一开始就提出检田括户,京中世家们只怕要像被扔到沸水里的青蛙一样,立刻蹦尺高。
于是这一回,姜沃一改她从前最喜欢的‘开窗理论’,用上了‘温水煮青蛙’。
起初,京中这些世家都以为,姜侯要在江南西道过一把‘大理寺卿’的瘾。
甚至最开始,还有傻白甜的朝臣在同情姜侯:真惨啊,说来巡按使立威,查查当地州县官员是最简单的。结果姜侯出师不利,偏生被滕王缠上了,不得不在当地查什么违背律法‘逼良为奴’等事。
这里头水多深啊。
姜侯真是命途不济:刚在京中被东宫猜忌,离开京城又被滕王这种人‘逼迫’着跟当地世家对上。
真是忙命啊。
然而等上月黑齿常之到江南西道,姜侯开始挨个抄洪州当地世家后,渐渐有‘青蛙’开始觉得不对。
这水温,似乎有点高啊。
于当地查查滕王状告罢了,怎么还闹到要抄家的地步呢!
彼时朝堂上已经有世家多有不满之意,甚至想要准备弹劾姜侯。但直到这时候他们才发现,或者说,跟裴行俭奇异的达成了心灵共识——
这离朝的宰相,比在朝的宰相,杀伤力更大啊!
原本姜相天天戳在朝上的时候,他们为了公事弹劾姜相,或者说跟姜相政见不同提出异议,还没那么大的心理压力。
毕竟姜相掌吏部多年,选衡官员,素有公平可称的名声。只要你针对她政见之时,不搞人身攻击且就事论事的话,提出反对意见是不用担心被报复的。
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儿,就不用怕姜相为难。她照样会给你一个公正的考功结果。
但现在不一样了!
姜相不再是掌吏部的宰相了。
她不再需要做到吏部尚书对官员的‘公平明著’。她现在是巡按使代天巡牧,专门就负责访察精审,弹举纠正事,换句实在话说——她现在的公务就是去各地找茬!
而且……整个大唐十道,她均可去得。
世家们忽然意识到:这,这还真不如姜相在朝堂戳着,改改吏部选官制度呢。
若是他们这会子在朝上弹劾了姜侯,会不会巡按使下一个‘景点’就直接杀到他们祖籍去?
在京中为官的臣子,尤其是朝堂重臣,顶多能保证自己不出岔子,难道还能保证祖籍家人,各个都不出岔子?
从前他们弹劾‘姜相’都没有这么顾忌棘手感,如今,面对退去宰相位的‘姜侯’,却觉得无从下手了——
世家们身后庞大的家族,是助力,却也是他们的软肋。
他们行事要为家族考虑!谁都不愿意主动站出来,冒这个得罪姜侯的风险,做明面上弹劾她的人。
万一她冲着自己家就去了呢?
在谁都不愿意明着站出来的情况下,只能搞暗示了。
于是朝堂之上,有御史试着提起姜侯在洪州‘连抄五族’之事,对天后暗示:姜侯在江南西道似乎闹得有些太过了,只怕搞的民心惶惶。
天后当时就颔首道:“是,我亦知,姜侯在洪州,查处不法事颇多,政绩斐然。”
御史:??他们是这个意思吗?
暗示不成,又无人愿意主动‘冒风险’明示,等京中再收到消息的时候,洪州差不多的世家,都被姜侯与黑齿常之将军推了一遍了。
罢了。
洪州到底没有什么顶尖世家,就罗家所谓的上面有人,也不过是有姻亲在京中为官。
关键时候,姻亲有什么用,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还不少呢。
抄都被抄完了,还能如何。且姜侯此举虽令世家集体不快,但帝后都当没看见,甚至还有赏赐,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只盼着她抄完洪州,就停手吧。
世家们绝不信,姜侯还敢走到哪儿抄到哪儿?那她不怕自己‘突然病逝’或是‘路上出点意外’?
黑齿常之将军总不能永远带兵跟着她吧。
直到端午前,那道《置劝农判官诏》下达,世家朝臣们才幡然醒悟,原来抄家才是开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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