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料都是发散之物,她本来气弱体虚,用多了更虚,这些地方我们要多帮她注意着,知道没?”
卿云到了贺家,却感觉有些不寻常。
她接娴月,也来过不少次,云夫人年轻又爱说笑,府里丫头也都活泼爱笑,什么时候都是热闹的,今日却静得有点不寻常。
她走过花厅,看见圆月镜子上悬着一大枝山蔷薇,像是一整株砍来的,五瓣的白色花,中心的花蕊嫩黄,像一只只蝴蝶栖息在深绿色的藤蔓上,不用说,肯定又是娴月的巧心。
但她却没能走到琉璃阁。
花厅里坐着个人。
京中王孙都爱鲜衣怒马,他偏偏常穿青,但也是昂贵的锦缎,看似平平无奇的锦袍,实则锦缎上全是金色的暗纹,阳光照亮花厅一半的地界,他却坐在暗处,坐也不好好坐,坐在桌子边缘上,桌子高,其实是半站着的,穿着骑马的靴子,交叉着腿,手也抱着,很沉默的样子,垂着眼睛,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
卿云看见他,他也看见了卿云,慢慢抬起头来。
从上次山涧中的事后,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
他脸上落寞的神色立刻收了起来,又换上惯常的玩世不恭,那个暗色的贺南祯,像山野间匆匆一瞥的景色,总让人疑心是幻觉。
“恭喜娄姑娘了。”
他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显然也知道了赵家纳吉的事。
卿云也照常被他一句话就红了脸。
这大概是这人的防御手段,仗着自己的身份,和惯常的坏名声,说出些在失礼边缘徘徊的话来,让正经的人都远离他,最好退避三舍,只在别人心里留下一个危险的影子。
“没什么好恭喜的。”
卿云仍然是凛然不可犯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却带着点恼怒,道:“我是来接我妹妹的。”
“在里面呢。”贺南祯道。
卿云见他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但他不说,她也赌气不问,就往里面走,却听见贺南祯道:“请娄姑娘帮个忙,可以吗?”
“什么忙?”
贺南祯没立刻说话,其实卿云也看出来他心情很不好了,但再怎么心情不好,也要说出来别人才知道,这样用玩世不恭来掩饰,不是故意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这两天是我父亲的忌日。”他平静地道:“一般这时候云夫人都不让丫鬟靠近琉璃阁,刚好昨晚娴月来了,两个人关起门来喝酒,估计已经喝醉了。”
他当着众人叫云夫人母亲,背着人却不是,道:“请姑娘帮个小忙,帮我照看一下云夫人。”
他略作交代,卿云就懂了,云夫人如今也不过三十多岁,当初和先安远侯爷,情深义重,骤然丧夫,平日的思念自不必说,到每年的忌日,想必内心都十分痛苦。
贺南祯是怕她饮酒过度伤了身体,没有丫鬟伺候,就是喝醉了在地上睡一觉,着凉了也不是好玩的。
“知道了,我会帮忙照料云夫人的。”
卿云道,继续往琉璃阁里走,忽然想起什么,看了贺南祯一眼。
他仍然抱着手坐在那里,见她看自己,两人就对了个目光。
贺南祯何等聪明人,怎么会不明白卿云的疑惑。
他素日这样放浪形骸,不像是张敬程那种守礼守到迂腐的君子,既然担心云夫人饮酒伤身,怎么自己不去呢?
“我不方便去。”他道。
这话一出,两人都意识到了这句话背后代表的误解,谣言之所以恐怖,就在于能在人心里留下疑影,再正直的人也难免有一瞬间闪过谣言的乌云,像滴了墨汁的水,就算淡到看不见,但那滴墨汁就在那里。
卿云一瞬间就知道他误会了。
“我不是那意思。”她连忙解释:“我知道你和云夫人都是心性高洁的正派人,不过是不拘小节罢了。世人愚钝庸俗,才揣测你们,造出谣言。”
贺南祯顿时笑了。
古板的小姐,也有古板的可爱,这着急忙慌解释的样子,实在让人想要故意装作受伤,看她还能急到什么程度。
可惜了,赵景那睚眦必报心性狭窄的样子,根基浅薄得很,是山猪吃不了这样的细糠了。
“我知道。”
贺南祯其实也没什么开玩笑的兴致,只淡淡道:“我长得太像我父亲,进去她看见,更伤心。”
卿云心中闪过一丝惋惜,这样说的话,当年安远侯爷的风采也可以想见了,和云姨一定是极相称的一对,只是命运太过捉弄人了,彩云易散琉璃脆,总不得圆满。
其实他们俩经过上次山涧的事,也不用多说了。
就像她知道贺南祯只是看似玩世不恭,其实骨子里和张敬程一样是个君子一样,贺南祯也一定知道,她不会说谎,也不会把那不堪的谣言往他和云姨身上安。
“我知道了。”
卿云也道,她仍然担心娴月,于是往琉璃阁走过去,走到门口,回头看时,贺南祯还坐在那里,像个落寞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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