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了你只橘子放在桌角显示器边,同事问都这么晚了还不走吗。你枕着条胳膊趴着翻页,说还剩最后四本。同事说那我先走,辛苦了。抬手有气无力晃了两下,你打了个招呼作别,并拜托她出门时顺便帮忙把风扇关小点。
还剩最后四本。
请不要觉得假期作业的存在只为扼杀美好青春,难道返校日就不是担当教师的丧钟鸣泣之时么。于学生是例行煎熬,之于老师则是任课两个班四十余本到死都批不完的周记。
总会由衷羡慕授课理科的人。aabdc、cdbba,对了画圈错了划掉,半办公室的理科教师人人嘴里都低声嘟囔念念有词像,施魔法,不一会就能判完一打。
文科就截然相反了。得读得看得想,得琢磨情绪得品对措辞得合理更正得写评语,得操心劳神脑细胞死整整一茬——当然也可以一篇两篇三篇、字数差不多齐活画圈,写个いいね批个优秀算拉倒。
但还怀揣着教书育人崇高情怀的新晋国文教师不能这么干,你还不允许自己这么干。
所以你现在快被自己的崇高情怀干死了。
活生生逼着自己读了好些天,有妙笔生花的也有狗屁不通的,目前看见圆圆圈圈歪歪扭扭的仮名就想吐。
偏头痛犯了腱鞘炎犯了颈椎病犯了坐骨神经也痛了腰椎间盘也难受了,头晕眼花下,办公室的标配软椅都长出刺,正疯狂伤害屁股腿。像身上背上正扒着只沉重又恶心的大章鱼,连触手带吸盘缠着压着绞着肢体躯干,把一切精力心情缠食吸尽,要把人生吞活剥吃干榨净。
不过幸好胜利在望。
还剩最后四本,只剩最后四本。
办公室没开灯,风扇发出规律轻响正慢慢悠悠的转,身后的大片玻璃窗把室内都染成昏黄暖色。操场传来的部活训练嬉笑打闹一切动静已通通无限趋紧于无,只偶尔有一两声笑或追跑的脚步。别说学生,这个时间,教职工都基本早走没影。
带回家肯定是不会批了。只是正又累又倦注意力涣散,再趴着搞不好会睡着。
可就只剩最后四本了。
想着便索性站起身。抻抻胳膊伸懒腰,把手头半天都没读进去的作业本举高,在人去楼空的校舍中,在没人的办公室里,在左侧三角尺和右侧网球拍棒球棍的夹缝间,转着圈的踱步。
深吸口气,你字正腔圆声情并茂大声朗读刚刚死在办公桌上也读不下去的这篇周记巨着,
“——‘每天的早饭都是洋式,我家妈妈每天准备的都是红小豆面包。’”
只能说死都看不进去是有理由的。不是自己教学能力堪忧,就是这个学生值得肢体暴力来上一拳,你姑且真诚的期待他只不过是偏科异常实则另有建树。
原地转了一圈,面带微笑调整心态,你饱含深情抑扬顿挫的继续读,
“‘つぶあん或こしあん,都很好,可我都不喜欢!因为我从来都不吃红小豆面’——”
什么鬼东西吧!!
摔了本子你跳着脚的叫,边将崇高情怀化为嘶吼边大力猛翻封面,倒是要看看这个气死人的崽子姓甚名谁敢这样堂而皇之浪费美丽教师的心情糊弄鬼。
就是这时听见有人笑。
抬头一看好像正站在办公室门口。天色渐晚,好大一团昏暗,全然看不清来人。视疲劳眼压高晶状体调节差,只隐约觉得不是学生也不是同事,大抵没见过。
压着火气揉揉脸,你眯起眼刚要仔细分辨,对面便说着“打扰你了?抱歉抱歉”啪嗒一声脆响,随手把门边的开关按亮。
白炽顶灯呲呲啦啦了半秒电流响,世界刹那银白雪亮,晃的人眼泪都激出来。像见不得光的吸血鬼像在佛陀面前显真身,条件反射你护着脑袋闭着眼,呲牙咧嘴的躲。
“エェッ、又太亮了呀。”陌生人说着啪唧又按一下,“那我关掉哦。”
眼前又瞬间全是躁点漆黑。你睁眼瞎似的摸索,把隔壁同事桌边的置物架都撞的摇摇欲坠一通响。
因而开关又被再次按亮。
半伏在椅背边缓慢适应亮度,一时还睁不开眼。你秉承崇高情怀克制着问哪个班的,这样戏弄老师是要被记过的。
“监护人也可以被记过的呀?”对方笑着答复,“是伏黑的家长。”
你挤挤眼睛撑起身,这才看清来人,并彻底陷入呆滞。
染了头银发的高个男人曲着指节在门框上轻叩两下,补上敲门后边摘墨镜边几步跨近。线衫西裤不菲的鞋,股下五千米还生着张漂亮脸,搭了件スポーツジャケット,配了满眼盈盈笑。
这世间或许不存在一见钟情,但可能真存在“帅脸治百病、美男能入药”。只感觉周身一凛,偏头痛腱鞘炎颈椎病坐骨神经痛腰椎间盘突出都简直像被盛世美颜明显改善了。
靠脸行医的永田德本“伏黑家长”正在你面前站定,两手一背,倾身轻晃了一小下,偏偏脑袋眨眨眼。可能正在身后捏着镜腿摆弄着玩,把墨镜轻磕在另一手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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