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野草沙沙摇晃,鲜血从他散乱的袍底蔓延开,在阳光下红得刺目。萧铭瘫坐在一滩血里,神情渐渐转为麻木,忽然仰天大笑起来,把玉佩一扔,手掌用力拍打着地面,浑然不觉被石头划破。他一边笑一边流泪,好像觉得这是极滑稽的一件事,望着虚空中的幻影,声嘶力竭地质问:“我哪里欠了你?!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你竟如此对我!你早就想害死我们父子俩……哈哈哈……你杀了他,你会有报应!你们都会有报应,哈哈……”他又抱起萧宝渝,捧起那张沾了血的小脸,摸过眼睛、鼻子、嘴巴,近乎疯狂地对楚青崖嘶喊:“你看看他的脸!看看他的脸!哈哈哈哈!下一个就是你,我们都不得好死!哈哈!”“是谁杀了他?”楚青崖没看出什么名堂,蹲下身,紧盯着他的双目。萧铭把儿子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哄他睡觉,阴鸷古怪的笑容让一旁的人都毛骨悚然,“是你,是你……是你杀了我的宝渝……你的死期快到了……”楚青崖丝毫不惧他的诅咒,捡起地上的玉,拿到一边细细端详。这是极难得的南浦翠玉,中间有个小圆孔,穿着红绳,一面刻着叁皇之一的伏羲,人首蛇身,左牵牛,右牵马,取的是“豢养牺牲,伏牛乘马”的典故,另一面有一轮圆月、江水和松树。“这是‘乾江月照伏牛松’,”薛都督插嘴道,“梧州的风景名胜,我家里还挂着一幅先帝赐的古董画,画上和这个差不多。玉是小孩儿戴的平安扣,我堂侄儿侄女也有这么一块,非得王侯世家才用得了这料子。”好巧不巧,前不久在丰阳,江蓠描述过一块纹样相同的玉佩,藏在慧光寺地下的暗室里,还压着一张梧州邸店的回条。这玉不知是不是从京城寄过来的。射箭的人把它挂在箭上,就是为了让萧铭看出是谁干的。楚青崖瞥了眼地上疯疯癫癫的男人,“就他这样,还望子成龙?”又长长一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薛大人,事态有变,要劳烦你做两件事。一则,派兵将他火速带回京,小孩儿拿冰棺装了,待陛下定夺后下葬。既然陛下留萧铭一命,本官就不能让他在乾江继续待着,免得父子俩都死于非命——你的部下可是亲眼看到这里有人行刺他儿子。要他在梧州终老,必须在扫清叛党之后。再则,你去对岸捉个府卫亲信,问问这孩子是谁生的,玉是谁给的,一旦问出便传书给我,问不出就罢了,不用报。”薛都督应下,看他唤来一名缁衣卫,拿出圣旨,径直走到陈灌面前,亲自展开卷轴。陈灌不料自己突然来了活儿,跪下接旨,越听越惊,磕头谢恩后直起身,皱眉问道:“楚阁老,这莫非是你的意思?我都在威宁这么多年了,怎么把我调来乾江省?”楚青崖连眼皮也不掀一下,“陈大人慎言,圣旨就是圣意,本官可不敢僭越。你若是没听懂,本官再复述一遍——第一,你卸了靖北军统帅一职,改任乾江省都司指挥使,把你麾下这五万没成家的青壮年安排进本地卫所,从今以后就在乾江督兵了;第二,你带着他们夷平王府,肃清叛军,本官已和京中的武官写信打过招呼,他们已经在来路上,到这里会配合你;第叁,明年正旦来京述职,做得好有赏。”“这太突然了,我全无准备!”陈灌措手不及。楚青崖压低嗓音,“陈大人,说句实话,你有今天,是本官看在你家眷面上,否则似你这般胆大妄为,答应同谋逆的藩王见面,早该不明不白地死在衙门里。大年初一本官的夫人上你家拜年,你妻女说好几年没见你了,想得紧,本官看你虽然糊涂,但醒悟得及时,便没深究。这调令是你动了心思的后果,你就在此处好好地做二品大员,把本省的士兵练一练,该灭的灭了,该换的换了,权当补过。此外,乾江几家邸店搜出的赃银,五成归国库,五成归你们做安家费,这该够了吧。”这个计策是他在丰阳就盘算好的,陈灌手握重兵,声望太高,需得制衡一番,所以他连请带骗把陈灌和叁分之一的靖北军调走,再也不回北方,此刻新的威宁都司指挥使已从京城出发了。今日陈灌在阵前宣读圣旨,那么多叛党都听着,他来当官镇压,必然不会受到他们的支持,和当地勾结。楚青崖拍拍他的肩,“想来陈大人在乾江会遇上不少麻烦,本官很钦佩你练兵的手段,相信你眼下就可威震叛党,不负朝廷厚望。”陈灌脸都黑了。“大人,射弩的罪犯在那边。”玄英走过来禀报。楚青崖丢下这几人,走到不远处的河岸,那府兵一刀抹了自己脖子,死状凄惨,此时被剥光了衣物,背部赫然刺有黑色的五毒纹身。他从刑部狱里关押的南越流民口中听说过,这是苏伦部王宫死士的刺青,他们是孤儿出身的阉人,最是忠心。他命人把尸体翻过来,胯下果然缺了个部分。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心底升起,他垂眸看着满地狼藉,思索半晌,回头决然道:“薛大人,你是总兵,削藩述职的活儿就交给你了,本官要回京城。”薛都督惊道:“阁老,这不合规矩!”楚青崖打了个呼哨,绛霄骝跑来,他利落地翻上马背,“耽搁不得,若是回迟了,怕是京里要出乱子。”南越人都敢明着刺杀朝廷要的人质了,想到靖武侯府的蹊跷事,他越发觉得要早早回去主持朝局。萧铭捏在他们手里,萧宝渝和李指挥使又死了,对岸十二万乌合之众不攻自破,只要喊几嗓子,自当跪下请罪。“您何时动身?”“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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