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江蓠已拉着秋月坐在凳上,声音低落下来,“若非天大的事,我一个定了亲的女孩儿,断不会不顾名节到烟花巷来,我娘在时,常说姑姑心善,我想着只有姑姑能帮我,便豁出去来找您了。”秋月哽咽道:“你娘当年对我是极好的,不想她如此命薄……孩子,你到底有何事要我相助?”江蓠编瞎话的功夫炉火纯青,望了眼薛湛,神色尴尬,“堂兄也知道,自我去年定亲后,江家就出了几件怪事,不是祭祖的鱼肉第二天变生了,就是晚上火盆总灭,闹得人心惶惶。叁个月前,有个女人接连几晚给我托梦,说她姓顾,听说爷爷替我定了门亲事,她在地下不安,因我娘已转世投胎去了,她无人可告,才找上江家。”秋月一听姓顾,“哎呀”了声,“我晓得了,你娘当年指腹为婚,指的就是顾娘子肚里的孩儿,这事你娘没跟家里说?定是顾娘子见江家不守承诺,才怨灵作祟。”江蓠愁眉苦脸地道:“说过,我也知道。但我娘当年那一胎丢了,又听说顾姨走了,我的婚姻大事就由了江家做主。我这回到京城待嫁,也正是想顺便给顾姨做场法事,平息她的怨气,想问姑姑她究竟葬在哪儿?我听说是在离白云居不远的一处宅子里。啊,我堂兄不是外人,嘴严,姑姑不必有顾虑。”顾清商的坟,楚青崖是去过的,从永州回京后,他还抽空去做了冬至,告知生母自己娶了妻。江蓠原先也想去祭拜,但他说那地方阴气重,怕她身子受不住,就没让她跟着。他每次去仅带玄英和杜蘅,这下叁人都不在,她只好费工夫自己找了。秋月回忆道:“我记得顾娘子显怀后,薛少爷就买了座宅子安置她,好吃好喝地伺候,那宅子就离这儿两条街。后来她难产殁了,就葬在宅子里,我们去祭奠时,听说她的孩子被抱走给别家养了。我们猜那薛少爷就是靖武侯,不然怎么能送得出那样精巧的象牙球?他背着大长公主出来寻欢,不想让殿下发现,就把孩子丢了。那些富贵人家,这样的事背地里干得还少吗?”薛湛听到此处,眉头一皱。江蓠捏了把汗,幸亏他脾气好,换个人眼下就要掀桌子了。秋月继续说:“起先是埋在宅子里,后来里头下人散了,薛家也不管了,宅子被拆,新建了药铺,棺材不知道搬到哪儿去了。”“彩袖姑姑知道吗?”“难说。”江蓠从薛湛给的锦囊里抓了五枚金叶子,两枚给她,“此事对江家极重要,请姑姑保守秘密。剩下叁枚是给彩袖姑姑的,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拜托了。”秋月为难,“我都收了你的玉镯子,再多拿就生疏了,这两枚你们收着,做生意也不容易。”薛湛看二人拉拉扯扯,一个使劲塞钱,一个摆手推拒,就和打架似的,着实滑稽,他不好说什么,只轻微地摇头。江蓠到底年轻力壮,最终把金叶子塞到了对方的荷包里,秋月无法,只得发了个重誓,承诺绝不将今天的事说出去,然后拿着钱出去找人了。“你一个好人家的姑娘,不要乱走,就在这里同你兄长待着,我马上就回来。”门带上,江蓠舒了口气,笑吟吟地对薛湛道:“说谎不难吧?”薛湛叹为观止,“佩服。”“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就是你把面具摘了,让那花魁看一眼,等你进了闺房,让她去找彩袖问。这样只用一盏茶,连钱都不用花!”薛湛望着她不语。江蓠明白说过了头,心虚道:“我开个玩笑而已。”“都是可怜人,怎么好不给钱。”他说,“等秋月回来,你把我这钱袋给她吧。我看她性子宽和,穿戴也朴素,在这里大约过得不如意。”江蓠闻言慨叹:“性子太好,活在世上受人欺负,我娘就是这样。”又补充:“像你这样的另当别论,没人敢让你伤心,讨好你还来不及。”薛湛笑了笑,没说话。屋里静了一刻,他拿起桌上的瓷杯,在手中转了一圈,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半晌,终究还是抬眸直视她,低声道:“有件事,之前你说想编书……”话未说完,门就开了。秋月踏进屋里,抹去头上汗水:“一出去就碰上彩袖了,她说顾娘子葬在桑芦庵,地方还是她请风水先生看的,没想到她也不是那么势利。”此时窗外“咚”地响起一声梆子,正是一更天。苍穹漆黑,地面灯火通明,车轮轧过石板路,惊起几只归巢的夜鸟。桑芦庵在盛京城南,是全城四十多处寺院庵堂里一座香火冷清的尼姑庵,坐车从白云居赶到这里,需走叁里地,过了南市东面的玉带桥就是。春夜凉如水,星光射如霰,河畔的草地铺了层清霜。晚风吹得江蓠打了个喷嚏,裹紧披风举高灯笼,隐约可看见前方禅房的轮廓,尼姑们睡得早,这个时辰都安寝了,院内没有亮灯。等了一炷香,薛湛带来掘墓的人到齐了,共有八个,负责念经的是个鹤发童颜的老道士,手执拂尘,腰悬玉剑,看起来仙风道骨,也不知怎么被他从丹房里薅出来干这种勾当。其余就是仵作和靖武侯府的便装侍卫,拖着大包小包的祭品、验尸器具,手握铁铲,还有人带着信鸽,形容十分干练。薛湛同众人吩咐几句,向江蓠介绍:“这是我一个学生的叔公,在江东蟠龙观里修道,精于道法,此前我向他请教过暗道里的机关。”江蓠已是第二次听他提及学生的关系,频频点头:“当老师就是好,能认识这么多神仙。”而后也对老道士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士看她一眼,“给这位夫人道喜了。”“什么喜?”她大惊失色,下意识摸上自己肚子。道士没应,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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