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子穿了横着烤,只消洒上几粒盐,吃下去熨帖得很。”
江蓠咬住匕首上串的肉,牙齿一咬,脆皮咔滋作响,又香又烫的油差点从嘴巴里滴出来,羊肉细嫩弹牙,带着点儿咸,嚼之回味无穷,比宫里赐的温火膳不知好吃了多少倍,鲜得连舌头都要吞下去。
“喜欢吗?”
“嗯!”
楚青崖扬起嘴角,把羊颈上最嫩的肉都割给她,“留点肚子吃别的。”
她见一屋子侍卫都盯着楚青崖忙活,有点不好意思,心知他不会说场面话,于是便代劳了:“大伙儿都吃啊,别光坐着。当年先帝和靖北军同帐而食传为美谈,陈将军也常去营里与下属同乐,你们大人在这待了叁年,耳濡目染这里的风俗,今日也请你们吃一回。诸位都是他身边最可信的人,这段时日辛苦了,本该吃些精致的菜,但这儿毕竟是边疆,比不得京城那么讲究。玄英,你领着兄弟们自便吧,茶饭管饱,菜不够就同我说。”
一发话,缁衣卫们都席地端坐,毕竟是和上峰一起用饭,都不敢多说,只齐声谢过。江蓠这边坐着杜蘅和叁个混熟的侍卫,只有杜蘅不怵,热络地向她介绍北地的风土人情,还给她割羊腿肉,教她裹在春饼里蘸酱吃。
小少年能说会道,江蓠被他逗得直笑,楚青崖看不惯,“你何时与她这么熟了?”
“夫人说了,认我当干弟弟。”
江蓠摆出长姐的架势,往他碗里夹了一只烤地瓜,“多吃点,正是蹿个子的时候。”
杜蘅有了靠山,无畏地对楚青崖解释:“夫人曾经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跟我一般岁数,但是——”
楚青崖喝了口茶,冷笑:“她哪来的弟弟?江家叁房病死的是个女儿,何曾有别的男丁。她哄你替她卖命才这样说,你傻乐个什么劲?”
杜蘅筷子没夹稳,地瓜“啪”地掉在碗里,睁圆眼睛:“夫人!”
江蓠面不改色,仍然笑得慈眉善目:“好弟弟,时隔多年,我记错了。”
又剜了楚青崖一眼,“你查得够清楚啊。”
楚青崖语重心长地教导杜蘅:“我早说她十句话只能听一句,当初她怎么在暗道里堵你的,都忘了不成?你过了年就十六了,我再教你一个道理,看起来越温良的人越要提防,尤其是女人,别傻乎乎把自己心窝子都掏出来,后悔都来不及。”
“就像大人一样吗?”杜蘅天真无邪地问。
楚青崖眉毛一竖,抽了根筷子就去打他手背,被江蓠一把拽住:“小孩子吃饭你训他做什么?把他噎死你就高兴了!”
“你看看都把他惯成什么样了,他以前敢对我这么说话?”他气急。
几个侍卫默默低头憋笑。
“他六岁就跟着你,十年还没造你的反,已经很不容易了。”她替杜蘅抱不平,“要是我,叁更半夜连财带马一起卷走,转投你的死对头去。”
敲门声打断了斗嘴,老板和伙计笑呵呵地端着食盒进来,打开都是些朴实无华的菜肴,譬如凉拌波棱菜、韭菜炒豆干、口蘑鸡片之类,胜在量大料足,每人一碗奶白的羊杂汤、一杯淋着蜂蜜和花生碎的乳酪,并一碟酸甜可口的腌萝卜。
江蓠喝着鲜美的羊汤,用余光打量老板,刚才为众人盛汤时他似乎多瞥了楚青崖一眼。他们出门没戴面具,打扮成商人的模样,这酒楼楚青崖多年前来过,许是老板觉得眼熟,又不敢认。
杜蘅暗中扯扯她的袖子,眼带笑意,像要揭穿什么秘密,被楚青崖逮个正着:“再乱扯,明儿砍了手扔锅里和鸡爪子一起卤。”
老板突然拍了下脑门,“哎呀”一声:“这位爷看着面熟,声音也耳熟,小的斗胆问问您是本地的吗?”
楚青崖叁口吃完瓷杯里的蜂蜜乳酪,往地上一搁,用朔州话道:“你们家的羊杂汤和麦粥酱菜如今还管够吗?只要点一盘二十文的菜,这叁样都尽管吃?”
老板瞬间神情大变:“您是……您不是那个……?管够,当然管够!这么多年您还记得小店,我这就去叫厨子多做几个菜,是送诸位爷的。”
他转身盖上食盒,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还在自言自语的嘀咕,江蓠想了好半天这是什么意思,只听杜蘅压低嗓音:
“大人每次来丰阳都带我来这家吃,他那时跟我一样岁数,也在蹿个子。”
她恍然大悟,老板原来是在想——
“死孩子,吃穷老子了。”
楚青崖仿若未闻,叫住老板,指着杜蘅道:“你记得他吗?”
老板摇摇头,“这就认不得了。”
“他就是九岁能喝叁碗羊杂汤跑到后厨说汤里有苍蝇被你揍了一顿的那个讨人厌的小孩儿,现在十六了,正在抽条,比我当年还能吃,我快要养不起他,带他回老家谋个差事做。”
老板极力掩饰住天崩地裂的心绪,攒出一个难看的笑,“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二位现在是做大生意的贵人了,别和小的一般见识。我记得您以前会把乳酪抹在饼上吃,这个也管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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