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说着,忽而想起什么,唇角噙着的那抹浅笑渐渐褪se。
徐志怀看向她。
密密的草丛,高且深,苏青瑶趿拉着拖鞋,脚踝深陷其中,一步一步,涉水那般走着。
片刻停顿后,她语气淡淡地续上了话头:
“在昆明的时候,有两年,敌机来得很频繁……你知道的,他们是发现哪里有人就炸哪里,不管下头是驻军还是平民。联大没办法,就改为夜间上课。那段时间,我白天没事,会去市场闲逛,虽说口袋里没什么钱,但看看新采的菌子、刚开封的市酒,也会让心情好起来。”
“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隔三差五空袭,东西也越来越贵。大人养不起,就把儿nv装在竹篓里,背到市场和瓜果蔬菜一起卖,如果实在没人买,就把孩子随意丢掉,我走在路上,有时会看到野狗啃剩下的,小小的骨头。”
“后来读到研三,去省立第一中学实习,我每每看到教室里的学生们——朝气蓬b0地活着,健健康康的——都会想,他们应当有全新的生活,我们所未拥有过的生活。”
“所以志怀,我觉得小孩子都是很好很好的,充满了希望。他们当然会吵闹,会尖叫,会乱撒脾气,但这并不是他们的过错,就像深山里的野兽,吃人、撞树,都是一种天x。没能悉心培养好他们,是成年人的过错。”
徐志怀听着,突得一顿,觉得两脚沉重,实在难以走下去。
苏青瑶并未立刻发觉他的止步,仍往前走了几步,方才停下。
她回首,见他正神se凝重地注视着自己。
一种她无法形容的目光在看她,感佩的、伤怀的,既喜又悲,密密地编织成一道帘幕,遮蔽了他的眼眸。
“怎么了?”苏青瑶轻笑,问。
徐志怀不言,单手cha着口袋,朝她走近几步,缓缓的步子。
苏青瑶也不急,停在原处,等他。
默默无言间,微凉的秋风吹过,吹皱裙摆、吹乱鬓发。在杉树林的合围中,草丛danyan,汁ye渗出来,遍地皆绿。
终于,他走到她身旁。苏青瑶拨开被风搅乱的鬓发,头微仰,仔细辨着他的神情,猜他为什么止步,是因为她刚才的话?她琢磨,心暗暗地跳动。而他面庞低垂,也在看她。他凝望着,不由想:他要是能替她承担这一切该有多好。可紧跟着又想:她在战争中所经历的、所承受的,远超于他,无需他来为她承担什么。
徐志怀是个非常男人的男人,不善于表达自己感受。
此刻,他面对她,动一动嘴唇,分明是想说什么,但转念又担心自己说的话不妥当,反倒破坏了眼下的气氛。所以他没作声,只稍显哀伤得对她笑了一笑。
看他笑,她也回一个浅笑,手指向草坪。
两人肩并肩,继续走,从一片绿意走向另一片,南洋杉密密层层的叶片沙沙响。
“我和医院商量了一下,”他突然开口。“过两天可以把拿破仑带到这里来。”
“这里?草坪?”
“嗯。”
“它不挠你了吗?”
“不挠了,再挠下去,我要没衣裳穿了。”徐志怀用眼睛笑一笑。“它现在是动口不动手,喂饭不及时,偶尔要骂我两句。”
苏青瑶也笑着答:“那你把它抱来吧,我也想拿破仑了。”
徐志怀点头,停在了树荫下,又道:“对了,你的旅店……青瑶,我在想你要不把旅店给退了。”
“怎么了?”
“旅店鱼龙混杂,总把拿破仑独自关在房间里,感觉很不安全。”徐志怀说。“既然它现在跟我熟悉起来了,不如g脆搬到我那边去,还有nv佣可以帮忙照顾。”
他的话掷地有声,理由充分,不管从哪方面看,都很有道理。
苏青瑶听了,下意识就要答应。
但她转念一想,现在托他上门喂猫,并非多麻烦的事,可要是将拿破仑寄养在他家,那又是一笔人情债,还也还不清,说也不说开……一如他们现在,也是牵牵扯扯的。
“况且我现在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事做,”他一眼看出她怕欠他人情,便不动声se地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有拿破仑陪着,能排遣一下无聊。”
苏青瑶隐约嗅出了他话音里那一点故意,调侃道:“小心它在你床上撒尿。”
“那也是我的错,怪我没能揣摩出法兰西之王的心思。”
“神经兮兮的,”苏青瑶忍不住笑一声,面对面的,推了下他的胳膊。
徐志怀双手cha在口袋,顺势后退半步。
苏青瑶也随之朝他走近半步。
不曾止息的微弱的风,搔着树梢,日光打绿叶的缝隙间滴落,迎面洒进她的眼眸。视线霎时花了,裂成无数碎片,彩光闪烁,如同在看万花筒,哪一个都是他,哪一个又都不是他。那一瞬,苏青瑶忽而有拥抱他的冲动,一定会很暖和。但是……但是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了。想着,她手指蜷曲,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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