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涯言辞恳切,再有这张斯文的好人脸辅助,以点带面,一个不落,把在座各位都拍了个舒舒服服。
吕知州面带喜色,拱手道:“钦差大人真真是明察秋毫啊。”
其他县令无不点头微笑,颇以为傲。
乐无涯端庄地微笑。
让所有人都开心,已经算他的行活儿了。
也不看看他上辈子拍马的对象是谁。
飘飘然之际,吕知州仿佛已经看见自己三年考评得获“卓异”评价的样子了。
他喜上眉梢,真正展露了几分慈爱之心:“明恪,你有什么需要本官做的?”
乐无涯眉眼低垂:“大人,明恪才疏,目下还无甚头绪,可否容许明恪回去慢慢计议上报?”
吕知州笑哈哈。
来前,他耳闻过闻人约夜审的风采,知道此人行事颇有章程,不知崭露头角之后,是否会有恃才傲物之行。
如今看来,此人是个乖顺性子。
且不论是真情还是假意,光这态度就够叫人舒服的了。
他挂出了如沐春风的笑容:“不忙,不忙!有事来州里便是,有钦差大人金口玉言,人、钱、物一应备好,断没有差错。”
乐无涯笑:“大人这么说,明恪便也就信了。大人这里的茶不错,明恪想讨个好儿,不知道哪里可以买到?”
吕知州笑得见牙不见眼:“客气什么。”
他叫来茶房:“把我的茶叶包上两盒,给闻人大人带上!”
吕知州更满意了。
乐无涯管他索要茶叶,看似是件小事,但能瞧出,此人绝非自恃清流的高雅之辈。
这人长得不赖,又会来事儿,活像个精明小媳妇,是个会往自己腰包里积极划拉好东西的主儿。
跟这样的人讲话,不费事儿。
其他县并无大事,各坐一会儿,便要散场。
乐无涯婉拒了吕知州留他在府用餐的邀请,称要回南亭办理小福煤矿后续之事。
待他起身,吕知州叫住了齐五湖:“英臣,你暂留一下。”
……
半个时辰后,齐五湖牵着一匹老而瘦的马,独身踏上了官道。
谁想刚到城郊,路过一处茶水摊,便有人起身招呼他:“齐大人,来喝碗茶呀。”
他定睛一看,那眉眼弯弯笑着的,不是闻人约又是谁?
齐五湖稍一踌躇,真的停了下来。
他在乐无涯身侧坐下,只见两只粗茶碗里均是清碧甘冽的茶汤,沁香扑鼻。
齐五湖一开口,还是那副邦邦硬的腔调:“闻人大人不是急着回南亭办事?”
乐无涯甜美地笑:“在等齐大人的赔礼呢。”
齐五湖:“……”
他笑眼一弯,摆摆手道:“玩笑,玩笑。钦差大人有言,南亭之事已有眉目,我这边的事是不急的。只是不知齐大人是否遂心如意了?”
齐五湖微微皱眉:“你……”
乐无涯轻佻地一眨眼。
齐五湖终是明白了过来。
他看看左右:“钦差大人,真有如此赞美过吕知州吗?”
乐无涯:“您说呢?”
齐五湖哂笑:“我道也是。哪个百姓会说吕知州好,除非是瞎了眼了。”
乐无涯那一番“真诚剖白”,实则是在提醒吕知州,钦差大人是知道齐五湖为百姓做了实事的。
这么一来,他还想拿“赋税不齐”的罪名压齐五湖一头,是断断做不到的了。
乐无涯慢慢品着碗中令人口角生香的好茶:“齐大人,此趟回去,你打算如何做?”
齐五湖:“做什么?”
乐无涯将话说开了些:“吕知州将锦元县赋税减免了几成?”
“说是五成。”
“那你总要做些什么吧。”
“做什么?”
“唉呀。”乐无涯有些替他着急,“你县中有没有守节妇女,或是孝子贤孙?去年救灾时,有无因救灾身故的百姓?”
齐五湖:“你是说……”
乐无涯提醒他:“向朝廷申立牌坊,可免赋税啊。”
看到这年轻又神采飞扬的县令,齐五湖瘦长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笑意:“税赋之事,我自是了解。闻人大人所指何意,齐英臣心中也明了。”
乐无涯:“对嘛,这样一来,其他县不会非议些什么,抓着你税赋减免的事情不放;吕知州也脸上有光,替您表奏朝廷,这对您来年的赋税减免有益。百姓想要休养生息,耕地想要恢复地力,总得一年光景才够吧。”
齐五湖:“谢过闻人大人了。”
乐无涯爽快地一摆手。
齐五湖意有所指:“闻人大人,你的心思颇深,前途无限啊。”
乐无涯:“我不稀罕那个。”
这是真话。
他上辈子好的坏的都见够了,当真不稀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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